正月二十五的江南,水汽裹着潮湿的暖意,把码头的青石板润得发亮。刚下船的萧砚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了河风的腥气、船板的木味,还有远处飘来的桂花甜香——比京城的淡些,却更清透,像浸了江水的蜜。
“殿下,先去驿站安顿?”谢云拎着行李走在后面,玄色衣袍沾了点船板的潮气,却依旧挺拔。他看萧砚的眼睛直往码头边的小摊瞟,哪能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先买桂花糕!”萧砚没等他说完就往街角冲,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来江南前他就惦记着苏记的桂花糕,这会儿鼻尖萦绕着甜香,早把“先查案”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街角的小摊果然挂着“苏记”的木牌,竹屉掀开,白雾裹着桂花香气扑出来,摊主正麻利地往油纸里装糕。萧砚刚要开口,却见摊后摆着个粗瓷大桶,桶里是熬得稠稠的米粥,个穿青布衫的妇人正给排队的灾民舀粥,动作麻利又温柔。
那妇人的侧脸眼熟得很——眼角有颗小小的痣,手腕上戴着只磨得发亮的素银镯子,正是李狗剩的妻子,苏二娘!
“苏二娘?”萧砚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妇人回过头,看见萧砚时愣了愣,随即眼眶就红了。她手里的粥勺“当啷”掉在桶里,快步走过来,对着萧砚深深一福:“是……是宁王世子爷?狗剩他……他总说,会有个世子爷来帮我们,果然没骗我。”
排队的灾民也围了过来,有个瘸腿的老汉颤巍巍地作揖:“世子爷可算来了!俺们等这日子等了快一年了!”
萧砚看着他们冻裂的手、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又看了看苏二娘手里还没分完的米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发慌。他把刚买的桂花糕往苏二娘手里一塞:“给大家分了吧,热乎的。”
“这怎么行!”苏二娘要推回来,却被萧砚按住了手。
“拿着。”萧砚的声音有点哑,“李狗剩是条汉子,他的家人和兄弟,我不能不管。”
灾民们捧着桂花糕,有的舍不得吃,把糕揣进怀里捂热;有的掰了半块给身边的孩子,自己小口抿着,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有个小娃捧着半块糕跑过来,往萧砚手里塞了块糙米饭:“世子爷吃!俺娘说这个顶饿!”
萧砚接过糙米饭,咬了一大口。米粒有点硬,混着点沙土,却越嚼越香——比御膳房蒸的白米香,比烤羊腿香,香得他眼眶发烫。
“比御膳房的香。”他含糊不清地说,嘴角沾了点米糠。
谢云站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是从袖袋里掏出手帕,伸手替他擦嘴角的米粒。指尖擦过萧砚的脸颊时,两人都顿了顿——谢云的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萧砚却像被烫了似的,脸颊“腾”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嚼米饭,假装没察觉。
“进屋说吧。”苏二娘擦了擦眼泪,引着他们往摊后的胭脂铺走,“狗剩留了东西,说要是世子爷来了,就交给您。”
苏记胭脂铺比萧砚想的小,货架上摆着些胭脂水粉,却落了层薄尘,显然许久没正经做生意了。苏二娘掀开柜台后的布帘,露出个窄小的后院,院里摆着口腌菜缸,墙角堆着些河工用的工具——是李狗剩的东西。
“这是狗剩的日记。”苏二娘从炕席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本磨得发毛的册子,“他说河工的事不能只记在名册上,得把裴党换材料的细节都写下来,万一……万一他出事了,还有个凭证。”
萧砚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和账本上的一样潦草,却字字扎心:“腊月初三,周显来河堤,把青砖换成‘豆腐渣’,每块给工头塞三文钱”“正月十五,看见赵德发的船运砖,砖上刻着‘江南窑厂’,和溃堤的砖一个样”“苏记后院地窖,藏了块真砖,比假砖重半斤……”
“地窖?”萧砚猛地抬头,“你家后院有地窖?”
苏二娘点点头,指了指后院墙角的柴房:“在柴房底下,狗剩说怕被裴党发现,特意换了把结实的锁。”
萧砚跟着她走到柴房,掀开墙角的石板,果然露出个黑黝黝的地窖口。口上挂着把铜锁,锁身刻着细密的云纹——竟和太庙老太监那只装皇后遗物的紫檀木盒上的锁,一模一样!
萧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太庙的锁、苏记的锁,都是苏皇后用的样式。李狗剩把真砖藏在这样的地窖里,难道是……受了苏皇后的嘱咐?
“我去拿钥匙。”苏二娘转身要进屋,却被萧砚按住了。
“先不忙。”萧砚的指尖抚过铜锁的云纹,眼神沉得像江底的水,“裴党在江南眼线多,贸然开地窖,怕是会打草惊蛇。”他想起赵德发初三要开船,想起账本里“随葬品同船”的话,忽然明白了,“李狗剩藏的不只是真砖,说不定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能证明裴党换材料、甚至和我娘有关的证据。”
谢云蹲下身,摸了摸地窖口的石板:“锁是特制的,得用原配的钥匙。苏姑娘,钥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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