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家省亲归来后,公主府的生活逐渐步入一种繁忙而有序的节奏。京禧择其要紧者见之,其余多交由顾知微与福安处置。勃日帖则带着两个儿子,或在校场演练骑射,或由京禧安排,参观京畿大营,与中原武将交流。曦儿则多在府中由苏槿、常玥等人精心照料。
这一日,京禧依例入宫向父皇请安。皇帝沈擎渊在御书房接见了她,父女二人摒退左右。御书房内檀香袅袅,气氛亲近。
皇帝看着眼前气度沉静的长女,温言问起她在公主府住得可还习惯。京禧一一作答。闲话片刻,殿内陷入短暂的宁静。京禧望着御案后苍老了些许的父皇,心中关于母后的那个积存已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出:
“父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女儿离京多年,心中始终有一事……母后她……临终之前,可曾对父皇说过什么?”
皇帝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他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你母后……”皇帝的声音沙哑,“她弥留之际,意识已然不清,只是反复拉着朕的手,气息微弱地说……‘不要查了……擎渊,答应我……不要再查下去了……’”
不要查了?!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京禧耳边炸响。她浑身一震。母后温婉贤淑,但绝非软弱糊涂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会让母后在生命最后一刻,恳求父皇停止追查?
刹那间,无数过往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母后薨逝前那段时日的虚弱与隐忍;贵妃慕氏在那之前一段时间莫名的闭宫“祈福”以及后来对她那种复杂难辨的态度;曾经她观察过慕贵妃看母后时,那偶尔流露出的、过于炽热又带着怨怼的眼神……还有那句“不要查了”的遗言……这一切,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一个可怕的猜想刺入她的心底——母后的死,并非意外!而慕贵妃,那个曾因母后提携才得以晋位、表面恭顺的女人,很可能知晓内情!
强烈的愤怒与悲伤在她胸中翻涌。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皇帝看着女儿骤然变化的脸色,心中了然,亦是一痛。他何尝没有怀疑?只是当年楚云舒临终恳求,加之线索似乎被人刻意抹去,最终……他闭了闭眼。
“禧儿……”他欲言又止。
京禧猛地站起身,深深一礼,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的冰冷:“父皇,女儿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些琐事,先行告退。”
她转身,步伐看似平稳,实则紧绷,迅速离开了御书房。
京禧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走出了御书房,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去冷宫。”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青黛眼神一凛,示意一名熟悉宫禁的内侍在前引路。顾知微眉头微蹙,低声道:“殿下,冷宫之地阴晦……”
“带路。”京禧打断她。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重重宫苑,越走越偏僻。最终,在一处宫门紧闭、守卫松懈的宫苑前停下。匾额上,“静思苑”三个字已蒙尘。
守卫见是镇国昭宸公主亲至,不敢阻拦,连忙打开了宫门。
院内杂草丛生,殿宇破败。一个穿着陈旧宫装、头发花白散乱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廊下发呆。那背影单薄、佝偻。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正是慕霜华。她的面容苍老,眼神浑浊麻木。然而,当她看清来人时,那空洞的眼中骤然迸发出震惊、怨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激动。
“是你……”慕霜华的声音干涩沙哑,“你来做什么?来看本宫的笑话吗?”她试图维持体面,却更显凄凉。
京禧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冰冷如刀:“慕霜华,本宫只问你一句。当年,你为何要对母后下手?”
慕霜华浑身剧烈一颤,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你……你胡说什么!本宫没有!”
“没有?”京禧冷笑,“母后临终前,求父皇‘不要查了’!慕霜华,你扪心自问,母后可曾亏待过你?当年宴席之上,是谁为你解围?你初入宫闱,又是谁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她待你以诚,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这一连串的质问,狠狠刺穿了慕霜华麻木的外壳。她猛地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失控:
“待我以诚?哈哈哈……”她发出一阵凄厉而扭曲的笑声,“是啊!她楚云舒对谁都好!对陛下,对子女,对后宫所有人,甚至对我……她都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完美!”她的眼神变得狂乱,“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的目光不能只停留在我一个人身上?!”
她喘着粗气,仿佛陷入了疯狂的回忆:“陛下?我根本不在乎陛下!那些妃嫔皇子?与我何干!我只想……只想她的眼里只有我!只想她只对我一个人笑,只关心我一个人!”她的声音充满了病态的执念,“可是她做不到!她永远那么公平,那么宽容,对所有人都散发着她的光和热!就连你——”她猛地指向京禧,眼中是刻骨的嫉恨,“就连你出生时,都有人说你长得像我和皇后生的女儿!她对你那么好,好到让我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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