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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魂巷”的存在,本身就是地府秩序下一个无声的脓疮。它位于忘川河一条几乎断流的支流——怨淤河的沿岸,这里沉淀着太多无法被轮回接纳,又未能彻底归于虚无的存在。破碎的魂片、执拗的怨念、被遗忘的记忆残渣……所有负面的、不完整的灵性残留,最终都会如同被无形的涡流吸引,缓缓汇聚到这片被主流遗忘的角落。
灰色的雾霭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并非水汽,而是过于浓稠的负面情绪与破碎灵质混合形成的瘴气。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吞噬,仅有的照明来自某些执念碎片自发燃烧的、冰冷的磷火,或是某些奇异幽冥植物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合的味道:铁锈般的血腥气、陈年腐朽的霉味、还有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类似过度发酵的悲伤气息。行走其间,耳畔永远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哭泣、诅咒、叹息,以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阿飘激活了欧冶大师倾尽心血炼制的“镜花水月”符。此符非同小可,不仅完美隐匿身形气息,更能模拟周遭环境最细微的能量波动,使佩戴者如同真正化为环境的一部分,即便是高阶判官,若非刻意以特定神通扫描,也难以察觉。代价是对魂力的消耗极大,且不能进行剧烈动作。阿飘深吸一口冰冷的瘴气,魂体与符箓光芒同步闪烁,随即彻底黯淡,化作一道几乎不存在的虚影,融入了残魂巷入口处那片扭曲的光影之中。
他远远缀着吴仁。这位判官司的巡判大人,此刻全然没了在官署时的谨慎与平庸。他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脚步急促而凌乱,不时猛地回头张望,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他没有选择那些相对“热闹”、有零星残魂游荡的主巷,而是专挑那些最为阴暗、狭窄,仿佛被遗忘的裂隙般的小道钻行。
阿飘小心翼翼地跟随,感觉自己仿佛在穿越一个由痛苦和绝望构筑的迷宫。两侧的“墙壁”并非砖石,而是凝固的、不断变幻形态的魂质淤积物。有时会突然伸出一只半透明、扭曲的手臂,试图抓住什么;有时墙壁上会浮现出一张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无声地嘶吼,随即又融化消失。脚下也并非实地,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随时会陷进去的质感,需要时刻运转魂力才能保持飘行。
吴仁对这里异常熟悉,他在复杂的巷道中穿梭,毫不犹豫,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最终,他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停了下来。胡同的尽头,赫然是一间由一颗巨大无比的、不知名兽类头骨搭建的简陋“店铺”。那头骨空洞的眼窝深邃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下颌骨耷拉着,形成天然的门户。门口挂着一串用各种细小、扭曲的指骨穿成的风铃,阴风拂过,指骨相互碰撞,发出的并非清脆之音,而是如同指甲刮擦朽木般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吴仁在骨店门前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甚至抬头看了看那空洞的眼窝,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低头,迅速钻进了那兽骨下颌形成的门洞。
阿飘不敢怠慢,他如同真正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沿着粗糙(魂质凝结感)的“墙壁”游弋而上,最终选择将自身隐匿在兽骨头颅一只巨大眼窝的边缘阴影处。这个位置既能窥视店内情形,又便于随时撤离。
店内比外面更加诡异。空间不大,没有寻常店铺的柜台货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拳头大小的透明晶石。每一块晶石内部,都禁锢着一个挣扎扭曲、形态各异的残魂,或是一团色彩斑斓、却散发着混乱与执拗气息的意念碎片。它们无声地撞击着晶石内壁,却无法挣脱。角落里,一个身形佝偻到几乎对折、披着破烂不堪的黑色斗篷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用干枯如柴的手指,摆弄着几块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矿石。那便是店主。
吴仁径直走到店主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从宽大的判官袖袍中取出几件物事,放在了店主面前一块相对平整的、像是某种生物肩胛骨的“桌面”上。那是几件造型古朴的祭祀礼器:一个缺了口的陶碗,边缘沾染着早已干涸的暗沉色污迹;一柄断裂的玉圭,断口处萦绕着极其微弱的愿力波动;还有几个刻画着模糊图腾的骨片。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都蕴含着某种古老的愿力,但已如风中残烛,几近枯竭。
“老规矩,换‘净水’。”吴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急切,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
那佝偻的店主缓缓抬起头。斗篷的兜帽下,并非人脸,而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幽暗漩涡,仿佛连接着某种虚无。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些礼器,而是用那“目光”在吴仁身上扫了一圈,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嗬……嗬……吴巡判,有些日子没来了。这次的‘料’……嘿嘿,有点柴啊,火候不足,怨念也淡了。”他伸出那只干枯得如同风化鸡爪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几件礼器,仿佛在感受着什么。“至于‘净水’……最近源头不稳,紧俏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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