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
刘乐躺在通铺角落，闭目养神。脸上那层劣质“胶水”面具带来的刺痒感已稍稍适应，化作一种背景式的烦扰。
尖锐刺耳的金属哨音猛然划破了营房的沉闷。
哔——哔哔哔——！
短促而急促的集合哨，一遍又一遍。
棚内瞬间骚动起来，咒骂声、匆忙起身的摩擦声、物品碰撞声响成一片。刘乐缓缓睁开眼，暗红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刚被惊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坐起身，拿起靠在铺边的两米太刀，跟上了第七小队成员匆忙的脚步。
人流如同浑浊的溪流，从各个营棚涌出，汇向营地中央那片广场。刘乐所在的第七小队在队长赵铁柱的低吼催促下，勉强维持着队形，挤到了分配给他们的指定区域——一片靠近边缘、没什么遮阴的空地。
广场上已经黑压压地站了不下千人，大多是穿着同样灰褐色制服的仆从军士兵，少数是像刘乐他们这样的“进化者辅兵”小队，服装杂乱些，站位也稍靠前。
等待了约莫一刻钟，广场前方那座用原木和钢板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走上去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圣族仆从军正式军官服的中年男人，肩章显示其级别不低。他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地扫过下方的人群，拿起一个粗糙的扩音器。
“肃静！”
带着杂音的喝令让嗡嗡的议论声低了下去。
接着，便是冗长、枯燥、充满套话的“动员演讲”。
从“圣族的荣光与庇护”，到“为生存而战的必要”，再到“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滔滔不绝，翻来覆去。台上的军官显然擅长此道，语调时而激昂，时而沉痛，试图调动情绪，但台下大多是为了一口饭而来的底层士兵，回应他的只有麻木的脸和偶尔因站立过久而微微晃动的身体。
刘乐站在第七小队末尾，微微佝偻着背，太刀杵在地上，眼睛半闭。扩音器里传来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但如同耳边风。
废话。 他心中毫无波澜。真正的目的、危险、牺牲，这些套话背后血淋淋的东西，只字未提。这种虚伪的鼓动，在他经历过的末世面前，苍白得可笑。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那包裹在废话里的、为数不多的实质性信息。
时间在日头缓慢的西移中流逝。口干舌燥，腿脚发麻。台上的军官似乎终于将那些陈词滥调消耗殆尽，话锋开始转向此次行动。
“……此次远征蒙原，意义重大！不仅是为了清剿盘踞在那里的不稳定因素，更是为了获取至关重要的战略资源！”军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根据可靠情报，在目标区域深处，存在着一种高纯度能量聚合体——我们称之为‘耶格尔核心’！”
台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军官很满意这效果，继续道：“经过初步评估，一块标准单位的‘耶格尔核心’，其蕴含的稳定能源，足以支撑我圣族‘歼星级’主力舰完成三到四次标准空间跃迁！”
这一次，连一些较为懵懂的士兵也隐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跃迁能源，对于纵横星海的异族而言，是命脉之一。足以让一艘歼星舰进行三四次跃迁的能源核心，其战略价值不言而喻，无论是用于新的远征，还是快速调动本族物资兵力，都堪称关键。
刘乐半闭的眼睑下，暗红瞳孔微微转动。
耶格尔核心……跃迁能源…… 他迅速理解了其性质。这并非火晶原体那种能够直接融入生命、提升生命层次的奇异能量，而更像是一种高度浓缩的“燃料”或“电池”。人类无法直接利用吸收。
怪不得如此大动干戈。 刘乐心想。对于异族而言，这种级别的战略能源，值得投入相当的力量。
他的目标依然清晰明确：淬体流晶，哪怕没有效果，他也要试一试。
台上的军官又开始详细阐述“耶格尔核心”对“圣族伟大事业”的重要性，并再次强调服从、勇敢、牺牲……又是一轮冗长的说教。
日头已经明显西斜，广场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许多士兵已经站得东倒西歪，全靠纪律和畏惧强撑着。
终于，在许多人几乎要麻木到失去听觉时，军官的讲话接近了尾声。他大手一挥，指向远方的天空：“……现在，承载你们前往光荣战场的座驾，已经到来！记住你们的使命，圣族注视着你等！”
几乎同时，一阵低沉、嗡鸣的呼啸声从天边传来，由远及近，迅速变大。
人们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的天际线上，五个巨大的黑影正缓缓飞来，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清晰。
那是五艘庞大的飞艇。
它们并非流线型的战斗机或优雅的星际战舰，而是显得颇为臃肿、实用。巨大的气囊呈现暗银色，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长度超过百米，下方吊装着厚重的金属舱体，两侧和尾部有多个粗大的推进器喷口，此刻正喷射出幽蓝色的光焰，维持着缓慢而稳定的接近。
压迫感随着它们的临近而弥漫开来。对这些大多从未离开过地面战场的士兵而言，如此庞大的飞行器本身就是一种震撼。
刘乐也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五艘逐渐降低高度的飞艇。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蔓延出去，谨慎地扫过最近一艘飞艇的轮廓。
气囊材料……“看”不懂……是异族的技术。 他默默分析。主体结构……普通合金，焊接工艺粗糙，大部分电子设备，也只是半导体……都是人类科技。推进器……原理不明，也是异族的东西。
结论清晰：这些飞艇，是用人类现存的工业能力，结合异族提供的推进器拼凑出来的大型运输工具。技术含量有限，但足够实现长距离、大批量的兵力投送。
也是。 刘乐收回感知，垂下目光。运送我们这些杂兵，用不着什么真正的高科技。
飞艇开始缓缓降落在广场外围事先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卷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浪潮。军官在高台上最后吼了几句安排登艇顺序和纪律的话，便宣布解散，各队按指示前往指定飞艇。
嘈杂声再次轰然响起，队伍开始混乱地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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