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就行,粗布结实。”张大山憨厚地笑笑,“媳妇想给娃缝件冬衣。”
徐账房记下一笔,朝旁边点点头。一名妇女量出三尺粗布裁下,仔细叠好递过去。张大山接过布,摩挲着粗糙的布面,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小心地将布揣进怀里。
“看到了吗?”杨熙轻声对李茂说。
李茂点头:“临时营地的人,眼神里还满是‘能不能活下去’的焦虑。外围常驻区的人,已经开始想‘怎么活得更好一点’。”他顿了顿,“这就是区别。”
“也是风险。”杨熙目光扫过那些捧着粥碗蹲在路边狼吞虎咽的身影,“人一旦有了差距,就会有比较,有不平。临时营地的人看着外围的人能兑布兑盐,心里会怎么想?外围的人看着核心区的人住木屋、吃干饭,又会怎么想?”
李茂沉默片刻:“所以要有明确的上升通道。临时营地做得好,可以升到外围;外围表现突出、有特殊技能或贡献,经过严格审查,也有可能进入核心区。规矩要透明,执行要公正。”
“公正……”杨熙喃喃重复这个词,目光投向远方山峦,“在这世道,‘公正’是最奢侈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吴老倌从不远处快步走来,神色略显凝重。他先是对排队的众人点点头,然后走到杨熙身侧,压低声音:“杨小子,后山那边有点情况。”
杨熙眼神一凛,对李茂道:“这里你盯着。”随即与吴老倌走向僻静处。
“老陈头今早在清理鹰嘴崖后那片谷地时,发现了一些痕迹。”吴老倌声音压得很低,“不是野兽的痕迹,是人的——有被刻意掩埋的篝火灰烬,还有几个脚印,鞋底纹路很特别,不是咱们常见的草鞋或布鞋。”
“什么时候的痕迹?”
“老陈头判断,不超过三天。”吴老倌道,“而且灰烬埋得很仔细,脚印也尽量抹去了,要不是他石匠出身,对土石痕迹特别敏感,恐怕就错过了。”
杨熙的心沉了沉。后山那片谷地,正是他们计划中秘密开采铁矿、同时预设作为应急撤退通道的区域。虽然尚未正式开始采矿,但老陈头已经带人在那里做前期清理和伪装工事。
有人摸到那里去了。
“会不会是……西林卫的人?”杨熙问。
“不好说。”吴老倌摇头,“但肯定不是普通流民或猎户。普通流民不会刻意掩盖痕迹,猎户也不会深入那种几乎无路可走的峭壁谷地。”
两人沉默片刻。山风从谷口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加快进度。”杨熙终于开口,“后山的防护工事要尽快完成,至少要把那几个关键入口隐蔽好。另外,告诉周青,侦察范围再扩大五里,重点排查是否有隐蔽的观察点。”
“人手不够。”吴老倌直言,“核心区能完全信任、且有能力做这些精细活的人,就那么多。现在春耕要管,防御要管,日常管理要管,还要盯着王石安那边……”
“从外围常驻区筛选。”杨熙做出决断,“李茂那里有名册,挑那些背景最干净、表现最稳定、且有一定技能的。由核心区的人带着,分小组进行。后山的活儿,老陈头亲自把关,每个进去的人都要记录在案。”
“风险呢?人多眼杂。”
“所以必须是小组制,核心区的人任组长,负全责。组员之间也要互相监督。”杨熙顿了顿,“另外,从今天起,后山那片区域划为‘二级禁地’,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对外就说……那里发现了毒蛇巢穴,正在清理。”
吴老倌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他正要离开,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王石安那边,他今日一早就去溪边勘察水力点了,看样子是真要在离开前把那份‘水力规划图’做完。不过……顺子没跟着。”
杨熙眉梢微动:“顺子去哪了?”
“在工坊那边,跟孙铁匠学打铁。”吴老倌意味深长地说,“那孩子,似乎挺喜欢这儿。”
杨熙没有接话。王石安的学徒顺子,这几个月在幽谷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勤快、好学、对谁都笑眯眯的,跟孙铁匠的儿子小栓成了朋友,甚至偶尔会帮着周氏搬东西。但越是如此,杨熙心中的警惕越重。
一个被派来“研习”的匠作学徒,为什么会对这个偏僻山谷产生如此归属感?是少年心性单纯,还是……别有深意的伪装?
“盯着点,但别太明显。”杨熙最终说道,“王石安那边,他既然要走了,这段时间尽量满足他的‘研习’要求,他想看什么、问什么,只要不涉及核心机密,都可以给。但要记录下他重点关注的领域。”
“明白。”
吴老倌离去后,杨熙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晨光渐亮,山谷中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临时营地那边,吃完早饭的人们开始被分组带往不同区域——一部分去参与新田的开垦,一部分去搬运石料修建防护墙,还有一部分妇女儿童被组织去采集野菜、修补衣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