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短暂而紧张的清醒对话后,沈炎又断断续续地苏醒了几次。每一次,他的意识都比上一次更清晰一些,持续的时间也更长少许。但随之而来的,并非信任的增进,而是一道愈发厚重、冰冷沉默的心理防线。
林忆依旧每日准时送来汤药和易于吸收的流食,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谨慎。他会例行检查沈炎的伤势,用温和的玄冰魂力辅助化开药力,偶尔也会尝试进行那细微的精神共鸣,虽然沈炎清醒时对此总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紧绷和抗拒。
静室内的气氛,始终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平衡。一方是沉默的付出,一方是沉默的接受。
这日,沈炎的精神似乎稍好了一些,已经能勉强靠着林忆垫在他身后的软枕,半坐起来。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林忆递过来的肉糜粥,动作缓慢而僵硬,每一下吞咽似乎都耗费着他巨大的气力。但他坚持自己拿着勺子,拒绝了林忆的喂食,哪怕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稳。
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低垂着,落在自己那双缠满纱布、依旧使不上力的手上,或是静静地看着蜷缩在他身边、光芒比往日稍盛几分的冰狐武魂,仿佛能从这唯一的伙伴身上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只有当林忆动作稍大,或是静室外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时,他才会猛地抬起头,深墨色的瞳孔中锐利的警惕一闪而过,如同受惊的鹿,直到确认没有威胁,才又缓缓垂下眼帘。
林忆收拾好用过的碗勺,用干净的布巾替他擦了擦嘴角。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
“你的经脉损伤太严重,最近最好不要尝试自行运转魂力,以免引发反噬。”林忆打破沉默,声音平稳地叮嘱着注意事项,“药堂长老说,若能保持现状,再温养半月,或许可以尝试服用一些药性更强的丹药,疏通部分淤塞的支脉。”
沈炎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些许。
静默再次蔓延。只有冰狐武魂周身微光流转的细微声响。
林忆看着他这副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模样,心中了然。他知道,有些话,终究需要挑明。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昏迷了许久,外界……或许有些变化。若你有什么需要打听的消息,或者……有想联系的人,可以告诉我。林家在此地盘踞多年,自有渠道。”
这是他抛出的一个试探,也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我知道你有所牵挂,有所顾忌,我愿意提供帮助,但不会强迫你。
沈炎握着被角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指节泛出白色。他倏然抬起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林忆,那其中充满了审视、戒备,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惊惶。他似乎在极力判断林忆这番话背后的真正意图——是试探?是威胁?还是……真的只是好意?
足足过了好几息,他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重新低下头,避开了林忆的目光。声音干涩而冷淡,带着一种刻意划清界限的疏离:“……不必。”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林公子救命之恩,沈炎……铭记于心。待伤势稍好,能自行走动,便会立刻离开,绝不……拖累贵府。”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坚定。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也是他竖起的最明确的界碑——你的恩情我认,但我不会留下,不会透露任何事,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林忆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意外或不满的神情。他早已料到会如此。一个经历了那般惨祸、背负着血海深仇和重大秘密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陌生的人?
他没有追问“你要去哪里?”“你的仇家怎么办?”“你身上的伤离开后如何自理?”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任何的追问,此刻都会被视为一种压力和不怀好意的探究,只会将这扇刚刚开启了一条细缝的门彻底焊死。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好。我尊重你的决定。霜叶堡虽非铜墙铁壁,但暂时还算安全。在你离开之前,这里便是你的容身之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他的回应如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反而让做好了被盘问或劝阻准备的沈炎愣了一下。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林忆的眼神中,那厚重的戒备之下,终于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他就这样……答应了?不问缘由?不留难?甚至……还承诺提供庇护直到他离开?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在他认知里,任何施恩都必然图报,任何收留都必有所求。这个叫林忆的青年,救了他,耗费心力医治他,如今却对他明显隐瞒的态度如此轻描淡写,甚至愿意继续承担风险让他留下养伤?
世上当真有如此……不求回报之人?还是说,这背后有着更深、他尚未看透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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