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可我的记忆却像被刻在了骨头上。
七年前那场雨夜,林舟的手从我指尖滑落,沉入黑暗的海水。
警方认定是意外,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捡回那枚被我扔掉的订婚戒指。
从此每个下雨的夜晚,我都会听见他在海底呼唤我的名字。
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我直面记忆。
于是我租了条船,在同样的暴雨夜回到那片海。
当我又一次把手伸进冰冷海水时,突然触到了一枚熟悉的戒指——
和一只正从水下浮上来的、毫无血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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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开始下了。
不是那种温和的、淅淅沥沥的雨,是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带着某种蛮横力道的暴雨。天色早就沉透了,墨一样泼开,只有偶尔撕裂夜幕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这间临海的、过分安静的公寓。
顾昕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身后是空荡的客厅,没开灯。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扭曲,把外面世界的光晕揉成一团团不真实的色斑。潮湿的凉意隔着玻璃渗透进来,缠绕在她裸露的脚踝上。
又来了。
那种熟悉的、冰冷的窒息感,从胸口开始蔓延,像无形的潮水,一点点没过心肺,堵住喉咙。她张开嘴,细微地抽气,却总觉得空气稀薄。心脏在肋骨后面沉重地跳,每一次搏动,都震得四肢百骸隐隐发麻。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像一块被雨水浸泡的糖,或者一团湿透的云,轻飘飘的,无处着力,随时要被窗外的狂风扯碎,卷走。
随着风飘散而去。
然后呢?
然后便是永恒的、不断重复的坠落。
又坠入海底。
耳边开始出现声音。不是雨声,也不是雷声。是更低沉的,更绵密的,咕噜噜的水声。还有……呼唤。极其细微,穿透七年的时光,穿透这厚厚的隔音玻璃,执拗地钻进她的耳膜。
“昕……”
是林舟。
每一次,都是这样。雨夜,窒息,水声,和他的呼唤。周而复始,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人们都说时间能抹平一切。顾昕扯了扯嘴角,一个干涩的、毫无笑意的动作。都是骗人的。她的记忆非但没有被时间磨平,反而像是被用最精细的刻刀,一笔一画,深深地镌刻在了骨头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能牵动那些刻痕,带来隐秘而持久的痛楚。
抹不掉的旧回忆。
它们从不曾真正远离,只是潜伏着,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刻——比如这样一个暴雨的夜晚——猛地窜出来,张开利齿,咬住她的神经。
那些伤心场景,一帧一帧,色彩鲜明得残忍,时刻提醒我记起。
压抑着情绪。她必须压抑着。白天,她是那个虽然有些安静但大体正常的顾昕,会工作,会和人交谈,会吞咽下食物。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无人窥见的角落,堤坝才会松动,那些被强行镇压的惊涛骇浪,才会咆哮着试图破笼而出。
警方当年的结论是意外溺水。监控模糊地拍到他晚上跑向堤坝,风浪太大,失足滑落。多么合情合理。只有她知道,不是的。那枚她冲动之下摘下、奋力扔进黑暗里的铂金戒指,才是真正的凶手。他是为了找回它。为了找回她决绝抛弃的、他们爱情的象征。
是她杀了他。用她的愤怒,她的不成熟,她的那一掷。
心理医生说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顾小姐,你需要直面它。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回溯当时的记忆细节,或许……可以去现场看看,在类似的天气里,完成一种仪式性的告别。长期逃避记忆的核心,只会让它的阴影越来越大。”
直面记忆?去现场?在类似的天气里?
顾昕缓缓抬起头,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苍白的倒影,和倒影后方那片吞噬了一切光线的、狂暴的海。
也许……医生是对的。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么被这无尽的循环逼疯,要么……打破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
*
租船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接电话的男人声音沙哑,带着常年被海风和尼古浸染的粗粝感,对顾昕要求在这样恶劣天气出海的意图似乎并不太惊讶,只含糊地说了句“多加钱就行”。
码头在城市边缘,狂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站立不稳。雨点横着扫过来,砸在雨衣上噼啪作响。探照灯的光柱在漆黑的海面上徒劳地划动,只能照亮近处翻滚的、肮脏的浪头。更远的地方,是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像一张巨兽的口。
那艘旧马达船随着波浪剧烈地起伏,船身油漆斑驳,看上去弱不禁风。船主是个沉默寡言的黑瘦汉子,穿着厚重的胶皮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只在确认顾昕转账时抬了下眼,浑浊的眼珠快速扫过她苍白的脸,什么也没问。
“确定要去?”发动机轰鸣着响起时,他几乎是吼着确认了一遍,声音被风雨扯得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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