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付钱让人删除关于亡妻的记忆,
却在每个雨夜梦见海底的婚纱;
直到发现记忆删除师就是妻子本人,
她也在用同一技术逃避被他遗忘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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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开始敲打窗子,先是零星几点,很快就连成一片,淅淅沥沥,模糊了窗外都市的霓虹。沈默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窗前,看着雨痕在玻璃上蜿蜒扭曲,像一道道透明的伤口。又是这种天气。每一次,毫无例外。
他关上窗,将雨声隔绝在外,但那种潮湿的、粘稠的感觉已经顺着缝隙钻了进来,浸透空气,也浸透了他的皮肤。他转身走向卧室,动作近乎一种仪式化的麻木。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头环,几根纤细的导线连接着微小的电极片。他熟练地戴上,电极片紧贴太阳穴和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
“记忆调校服务,第17次常规维护。”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声音干涩。
眼前的世界闪烁了一下,没有预兆地崩塌、重组。
不再是寂静的公寓。他在下沉。
冰冷的海水包裹上来,带着巨大的压强,挤压着胸腔,耳膜嗡鸣。光线从头顶的水面透下来,摇曳不定,越来越远。咸涩的海水涌入鼻腔,带来窒息般的灼痛。视野所及,是幽蓝得发黑的海水,无数细小的气泡像碎裂的珍珠般向上翻涌。
然后,他看见了它。
那抹白色。
一袭婚纱,像某种巨大而苍白的水母,在幽暗的海水中无声地飘荡。它被潜流裹挟,裙裾舒展,勾勒出不存在的人形。他努力想看清,想靠近,但身体沉重如石,只能不断下坠,看着那抹白色在深邃的蓝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永恒的、抓不住的魅影。
“林晚……”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气泡消失在海水里。
心脏猛地一抽,真实的痛感将他从溺水的幻觉中狠狠拽出。他大口喘着气,扯掉头上的装置,电极片在皮肤上留下轻微的红痕。额头上布满冷汗,睡衣的后背也湿了一片。
又是这个梦。这个删除不掉的梦。
他付钱给“潜渊”,那个号称能精准剥离痛苦记忆的机构,就是为了摆脱这个。为了摆脱所有关于林晚的回忆,那些甜蜜的,以及最终碎裂的。他们承诺,会让他回归“正常的、平静的”生活。可结果呢?每一次雨夜,这个戴着装置入睡的夜晚,他都会被拖回这片海底,重温那场无声的、缓慢的溺亡,见证那件飘散的婚纱。
那些被承诺应该已经“模糊”或“封存”的旧回忆,非但没有被抹掉,反而在这种反复的、强制的梦境里,变得更具象,更刻骨铭心。那些他试图逃避的伤心场景,如同沉在水底的锈蚀刀片,一次次被海浪翻起,割裂他试图建立的情绪堤坝。
压抑。无处不在的压抑。像这雨夜,像那深海。
他拿起个人终端,手指因为残留的梦境颤抖而有些不听使唤,拨通了“潜渊”的预约通讯。
第二天,“潜渊”机构的前台依旧保持着那种非人的、高效的礼貌。沈默被引入同一间咨询室,纯白色的墙壁,柔和的灯光,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某种淡雅香氛混合的味道,试图营造安宁,却只让沈默感到更深的窒息。
“沈先生,根据我们的监测,您的记忆锚定点出现了异常的顽固性激活。”对面的顾问看着悬浮光屏上的数据,语气平稳无波,“第17区,与‘林晚’及‘海域’相关的记忆簇,抗干扰系数远超模型预测。常规的‘覆盖’和‘弱化’手段,效果正在递减。”
沈默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递减?我看是彻底失效!我花钱,是为了不再梦见那些!不是为了一次又一次、更清晰地去体验它!”
“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沈先生。”顾问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记忆,尤其是附着强烈情感的创伤性记忆,其神经回路非常复杂。有时候,越是试图压制,反而会因其反弹效应,在潜意识层面形成更稳固的联结。特别是……当外部环境存在强烈触发因素时。”
“触发因素?”
“比如,持续的雨天。我们的数据显示,您的异常波动周期,与降雨天气高度重合。”
沈默沉默下去。是,雨。林晚喜欢雨。他们第一次牵手,就是在一条突然下雨的老街上。她笑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眼睛亮得像洗过的星星。
“……那怎么办?”他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当初的承诺呢?”
“常规方案遇到瓶颈,我们建议您考虑‘深潜’。”
“深潜?”
“一种更直接、也更深入的干预方式。”顾问解释道,“不同于以往在记忆外围进行的‘调校’和‘覆盖’,‘深潜’允许我们的高级记忆师,在精密仪器的辅助下,引导您的意识直接进入那片记忆区的核心。我们可以像搜寻病毒源头一样,定位那个最顽固的‘记忆结节’,进行定点清除或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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