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海底能修复最破碎的心,
于是我为他坠入深海百万次,
直到救生员忍无可忍将我拖上岸:“为个死人自虐值得吗?”
我指着空荡荡的海岸线笑出声来:“谁说他死了?”
“他刚才还替我擦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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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开始下了。
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的急雨,是雾一样的,冰冷的,无声无息就将整个世界浸透的雨。海州市的黄昏被这种雨泡得发胀,褪了色,灰蒙蒙地压在行色匆匆的路人头顶。
林晚站在海边堤岸上,咸涩的风卷着雨丝,扑了她满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颈侧,单薄的衣衫很快吸收了水汽,变得沉甸甸、凉津津的。她不在乎。她的眼睛望着前方那片被雨雾弄得有些模糊的海。
灰蓝色的海水卷着白色的浪沫,一次次扑上沙滩,又一次次退回去,留下深色的、湿漉漉的痕迹。潮声沉闷,呜咽一般。
她的心,也像是被这无边无际的雨水浸透了,沉甸甸地坠着,然后奇异地变轻,化作一缕湿漉的云,从胸腔里飘出去,混入了天上那片铅灰色的混沌里。风吹过来,那云,那颗心,就跟着风踉跄地飘散,越过堤岸,越过沙滩,最终,无可挽回地朝着那片吞没一切的海面坠下去。
一直坠入海底。
窒息感是熟悉的,甚至带来一种自虐般的平静。可下一秒,旧的回忆蛮横地撕破这虚假的平静,猛地攥住了她——
也是这样的雨天,伞下,陈桉把外套撑起来,罩在两人头顶,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进袖口,他却笑得眼睛发亮:“林晚,快看!像不像我们的移动城堡?”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外面是淅沥的雨,他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哭鼻子的小人,旁边写着:“再皱眉,我就亲你了哦。”
最后那个场景,切割得最锋利。剧烈的刹车声,玻璃破碎的爆响,天旋地转。世界安静下来后,只剩下冰冷的、无休无止的雨声,敲打在扭曲的金属和凝固的暗红上。他最后看她那一眼,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清晰得残忍,时刻提醒她记起。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拧出酸涩的汁液,堵在喉咙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情绪像不断上涨的海水,压抑着,汹涌着,快要没过顶。
她猛地深吸一口带着雨腥气的冷风,脱掉脚下已经进水的帆布鞋,赤脚踩上冰凉湿滑的堤岸边缘。
“哎!那位女士!你要干什么?!”
远处传来扩音喇叭的吼声,有点失真,穿透雨幕。
林晚像是没听见。她只是看着海,看着那片他曾说能修复一切破碎的地方。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她,剥夺了呼吸。海水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过来,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呜咽声,分不清是潮汐还是别的什么。咸涩的水涌入口鼻,肺叶灼痛地收缩。
下沉,不断地下沉。
光线在头顶迅速消失,世界变成昏暗的幽蓝。混乱的水流缠绕着她,像无数冰冷的手臂。窒息带来的痛苦尖锐地爆发,身体本能地挣扎。
但在意识模糊的边缘,那痛苦奇异地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重的、被彻底拥抱的宁静。深深的、永恒的蓝色包裹着她,隔绝了上面的风雨和那些尖锐的回忆。
然后,她看见了。
微弱的光斑在水中晃动,勾勒出一个模糊却熟悉无比的轮廓。他就漂浮在不远处,头发柔软地随着水流飘动,眼眸像蕴藏着星辰的深海,嘴角带着那抹她刻在灵魂里的、有点无奈又极致温柔的笑意。他朝她伸出手,指尖划过水流,仿佛马上就要触碰到她的脸颊。
“陈桉……”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气泡从唇边溢出,向上飘去。
每一次,都是这样。在她即将触碰到的那个瞬间——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的腰,粗暴地、不容置疑地将她向上拽去!
那温暖的幻影瞬间破碎,消散在冰冷的海水里。宁静被撕裂,痛苦的窒息感、海水的冰冷、现实的粗暴,卷土重来。
“咳!咳咳咳!”她被拖出水面,砸在湿冷的沙滩上,肺叶呛咳得快要炸开,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
救生员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男人,穿着亮橙色的救生服,此刻正撑着膝盖,在她旁边大口喘气,雨水顺着他硬朗的下颌线往下淌。这不是第一次了。这个月的第几次?他甚至懒得去数。
“妈的!”他喘匀了气,猛地直起身,声音里压不住的火气,盖过了雨声和海浪声,“你他妈有完没完?!为个死人!为个死人这么反反复复折腾自己、折腾别人,值得吗?!啊?!”
他的吼声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在海滩上滚开。
林晚蜷缩在沙子上,咳嗽慢慢平息,只剩下剧烈的喘息。沙子黏在湿透的衣服和皮肤上,冰冷又黏腻。她慢慢抬起头,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像蜿蜒的海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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