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发出可删除痛苦记忆的技术,
我却发现妻子偷偷删除了我们所有争吵与和解的瞬间,
留下完美却陌生的甜蜜假象,
为寻回真实的我决定潜入记忆深渊,
惊见最深角落里存着她为我承受的致命病痛记忆,
原来她以删除争吵来掩饰自我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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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流淌着德彪西的《月光》,音符像一层柔滑的丝绸,覆在每一件棱角锋利的家具上。窗明几净,夕阳斜照,给林薇侧脸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虚化的金边。她端着白瓷杯,小指微微翘起,姿态优雅得如同画报剪影。杯里的红茶袅袅升起热气,氤氲着她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沈川看着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收紧,又松开。太完美了。餐桌上永远不会再出现争论时她激动得微微颤抖的手指印,地毯上也再找不到她负气离开时踢歪的角落。甚至,连她记忆中那些因误解而生的尖锐话语,因疲惫而生的短暂冷漠,都像被一块无比细腻的橡皮擦,一点点、无痛无感地抹去了。
留下的,是恒温的春天。没有寒冬的料峭,自然也失却了冰雪融化时那一声撼动人心的脆响。
“川,尝尝这个,我新学的马卡龙,甜度刚好。”林薇转过身,眼波柔软,递过一枚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她的指尖掠过他的手背,温度适宜,却像隔着一层实验室的手套。
他接过,甜腻的杏仁味瞬间侵占味蕾,完美得虚假。他记得,她第一次为他做甜点,是一场大雨夜的和解礼物。烤箱烫伤了她的手腕,曲奇烤得焦黑发硬,他们一边互相取笑,一边抢着吃掉那些碳化的“爱心”,满手满嘴的可可粉,最后在雨停的窗前接吻,空气里是焦糊味和雨水的清新气混合在一起,真实得扎人。
那个雨夜,也被删除了吗?连同她手腕上那道浅白的疤痕一起?
“很好吃。”他说,声音干涩。
林薇满足地笑了,转身继续摆弄茶具,哼着《月光》的调子,背影单薄而轻盈。
沈川的胃里却像塞了一团冰。自从“清忆”技术成熟并商业化,他们公司——脑神经频谱调制中心——的客户络绎不绝。删除痛苦,轻装前行,多么诱人的广告语。他从未想过,林薇会成为其中之一。更没想过,她删除的,是他们十年婚姻里所有硌人的沙砾,只留下光滑到令人窒息的珍珠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大概是一个月前。那晚他提起当年为了是否要孩子的那场激烈争吵,他摔门而出,在冷风里走了半夜,回来时看到她红肿着眼在沙发上睡着,桌上还温着一碗解酒汤。他记得她醒来后,抱着他,声音沙哑地说:“沈川,我们再难也不要分开吵,好不好?”
那么深刻的烙印,他试图重温时,林薇却只是一脸茫然,然后用一种近乎程式化的甜蜜语气说:“我们怎么会吵架呢?你一直那么让着我。”那一刻,她眼中的陌生像一根冰刺,扎进他心里。
他试探过几次。提及那次因为他工作失误导致家庭经济危机,两人如何挤在出租屋里吃一星期泡面,最后却笑着规划未来;提及她母亲病重时,他言语失误带来的伤害,以及之后笨拙而真诚的守护……她的回应永远完美无缺,带着对“传说中故事”的礼貌微笑,仿佛在听别人的恩爱传奇。
完美抽空了生活的重量。他像是在与一个精心打造的、复刻了林薇面容的AI同居。
音乐停了。林薇放下茶杯,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怎么了?最近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
他看着她清澈见底、找不到一丝阴霾的眼睛,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要知道,那片被删除的记忆荒原之下,到底埋着什么。
“没什么,公司的事有点累。”他挤出一个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体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然后才放松下来,依偎在他胸口,发间是他熟悉的栀子花香,却闻不到一丝曾经偶尔会有的、属于林薇的独特的、带着点忧虑的气息。
这个拥抱,温暖而空洞。
夜深了,林薇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沈川轻轻起身,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像一个小偷潜入自己的书房。公司的高级权限密钥卡在他指尖冰凉而沉重。电脑屏幕幽幽亮起,蓝光映着他紧绷的脸。
登录“清忆”后台管理系统,输入密钥,检索用户:林薇。
进度条缓慢爬升,他的心跳在寂静里擂鼓。
出来了。一长串被标记为“深度隔离”的记忆文件索引。时间戳覆盖了整整三年,正是他们争吵最频繁、也是磨合最深的那段岁月。文件的删除执行日期,是三个月前。操作授权码……他瞳孔一缩,是林薇自己的生物特征验证。
果然。她主动的,清醒地,删除了它们。
沈川盯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件名概要,喉咙发紧。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做出这个决定时的神情——不是冲动,而是一种疲惫到极致后的冷静决绝。她不要那些痛苦了,连带着,也不要那些痛苦淬炼出的亲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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