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分手时窗外也下着这样大的雨,
他短信里说“飞机要起飞了,别等”,
七年后我在海底潜水时竟与他意外重逢,
他腕上缠着我当年编的褪色手绳,
而我氧气面罩后的眼泪早已融进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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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喧嚣,将窗外东京塔的轮廓彻底模糊。七年前那个同样被暴雨吞没的机场送别日,潮湿冰冷的气味隔着岁月再次裹挟上来,令人窒息。
美穗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驱散胸口那阵突如其来的憋闷。水族馆巨大的观景玻璃前,游客稀疏,幽蓝的光在每个人脸上静静流淌。她今天是来做前期勘察的,为新系列海洋生态摄影展寻找灵感,却不想被这场不期而至的暴雨困在了这里。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记忆不受控制地倒带。候机厅里广播冰冷地重复着航班信息,他最终抽回手,说“就到这里吧,美穗”。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出租车后座亮起,那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飞机要起飞了,别等。”车窗外,雨瀑疯狂冲刷着世界,仿佛要洗净一切关于他的痕迹。她那时没哭,只是觉得冷,冷得骨髓都要冻结。
七年。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地响个不停,打断了她几乎要溺毙的思绪。是工作室的助理,大概是在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天气。美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冰冷的回忆里抽身,定了定神,才转身走向出口。雨声被隔绝在身后,馆内舒缓的音乐显得格外空洞。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任务紧凑。为了捕捉清晨第一缕光线下的珊瑚群,美穗和潜水向导约了极早的时间。冲绳的海美得不像话,阳光穿透清澈的海水,洒在形态各异的珊瑚上,五彩的热带鱼群穿梭其间,如同流动的织锦。她举着防水相机,追逐着一只罕见的小丑鱼,心神暂时被这片蔚蓝的魔境占据。
一口气将尽,她示意向导准备上浮。转身的刹那,视野边缘瞥见下方一片巨大的海扇珊瑚后,绕出另一个潜水者。
很寻常的一幕。这片海域潜水者众多。
可她的血液却在那一刻仿佛骤然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僵在微凉的海水里。
那个身影。
那个即便隔着厚重潜水服、即便隔着七年光阴、即便化作微尘她也认得的轮廓——佐久间龙一。
呼吸管从唇边脱落,逸出一串慌乱的银白气泡。她猛地吸进一口咸涩的海水,呛得眼前发黑,心脏疯狂地擂着胸腔,几乎要撞碎肋骨。本能驱使她手脚并用,狼狈地向水面挣扎而去。
浮出水面的一刻,她一把扯下呼吸管,趴在漂浮板上剧烈地咳嗽,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混着海水往下淌。日光刺眼,海面晃得她头晕目眩。
“小姐?没事吧?”她的潜水向导靠近,担心地问。
美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手指紧紧抠着漂浮板的边缘,指节泛白。她不敢回头去看海面,害怕那只是幻觉,更害怕那不是。
身后传来破水声,以及另一个向导的日语问候:“佐久间先生,这么快就上来了?”
没有回应。
只有海水荡漾的细微声响。
美穗的背脊僵直,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烙铁一样钉在她的背上。
良久,一声极低的、被水汽浸得湿漉漉的,带着无法置信的轻喃,乘着海风飘过来。
“……美穗?”
那个声音。低沉了许多,沙哑了许多,却依然撬开了她记忆最深处、锈迹最厚重的那个盒子。尘封的、鲜活的、痛苦的、甜蜜的一切,轰然炸开。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海水在他宽阔的肩膊间荡漾,潜水镜推到了额上,露出那张脸。成熟了,轮廓更锋利,下颌线绷得很紧,眉眼间染了风霜,不再是当年那个带着干净笑意的青年。唯有那双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浓重得化不开。
时间凝固。海水的晃动,引擎的低鸣,远处海鸟的啼叫,全部褪色成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扶着漂浮板的手上。
古铜色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编织绳。
颜色褪得厉害,边缘磨损,甚至有些发白,红不像红,粉不像粉,脏旧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鲜亮。但它依然被戴着,紧密地贴着他的脉搏。
那一年夏天,她坐在大学图书馆后的草坪上,笨拙地编着两根细绳,阳光晒得人发懒。他枕着她的腿假寐,忽然睁开眼,笑着问她:“编好送我?听说能保平安。”她嗔怪他迷信,手指却更用心地交错缠绕。最后收尾时,偷偷把发尾的一丝头发编了进去,少女隐秘的心思,盼它能真的拴住他一生平安,也拴住他们的未来。
后来,他戴着它,过了无数个日夜。直到机场分别那一刻,它还在他腕上。
她以为,它早该和他一样,消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腐烂,或者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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