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急刹停下。陈念扔下一张湿漉漉的钞票,甚至没等司机找零,便推开车门,一头扎进了倾盆大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薄外套沉重地贴在身上,拖鞋灌满了水,每一步都发出“吧唧”的声响。他凭着记忆,在迷宫般潮湿阴暗的楼道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终于停在那扇熟悉的、贴着褪色游戏海报的防盗门前。
他用力拍门,手掌拍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许眠!许眠!开门!是我,陈念!”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哗哗的雨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伸向门框上方那个积满灰尘的缝隙——过去他加班晚归,许眠总爱把备用钥匙随手塞在这里。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
钥匙还在!
他几乎是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拧动。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却如同惊雷。他猛地推开门。
一股浑浊的热浪混合着颜料、松节油和某种药物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的景象比他自己的“遗迹”有过之而无不及。画架倾倒在地,颜料管被踩爆,五彩斑斓的污渍在地上肆意流淌。数位板连着数据线,像搁浅的鲸鱼般躺在散乱的稿纸堆里。零食袋、揉成团的纸巾、空药盒……一片狼藉的中央,许眠蜷缩在电脑椅旁的地毯上,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紧蹙,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脖颈上。
“许眠!” 陈念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冲过去,单膝跪在她身边,手掌贴上她的额头——烫得吓人!那热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理智。
“系统……过载……”她似乎感觉到触碰,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瞳孔涣散,没有焦点,只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词,“……渲染失败……”
“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陈念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同样一片狼藉的桌面——在一堆杂物下,他瞥见了体温计的一角。他小心地挪开压在上面的素描本和几支画笔,抽出体温计,甩了甩,然后轻轻掰开许眠的嘴,将冰凉的金属头压在她滚烫的舌根下。她的皮肤灼热,指尖却冰凉。
等待体温计读数的几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混乱中搜寻着能用的东西。视线掠过墙角那个小小的药箱,他记得那里有退烧药。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拉开药箱门。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异常熟悉。不同种类的药被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标注着名称和日期,甚至还有手写的简单图示说明。那是他半年前帮她整理时留下的习惯!连药箱里几盒已经明显过期的胃药,都还固执地待在他当初放置的位置。
38.9℃!体温计上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痛。
“许眠,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他迅速找出退烧药,又从狼藉的开放式小厨房里找到半瓶没被污染的矿泉水,小心地扶起她滚烫沉重的身体。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他笨拙地捏开她的嘴,将药片塞进去,又小心地喂了几口水。她下意识地吞咽,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洇湿了睡衣前襟。
吃了药,他费力地将她抱起来。她比记忆中轻了很多,骨头硌着他的手臂。他把她安置在卧室那张稍显整洁的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去卫生间拧了一条冷水毛巾,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些许。
陈念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这才感到浑身脱力,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卧室的混乱程度比外面稍好,但依然随处可见画稿和设定集。他的目光疲惫地扫过房间,最终停留在床头柜上。那里立着一个星战暴风兵的乐高模型,头盔一侧用细银笔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那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旁边,是一只造型奇特的陶土杯子,杯口歪歪扭扭,是他俩第一次尝试陶艺课的失败作品,却被她当宝贝似的留到现在。窗台上,一只用旧游戏手柄改造成的多肉花盆里,几株小小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这些带着他印记的小物件,在这片属于许眠的混乱废墟里,被固执地保存下来,擦拭得一尘不染,如同战火中幸存的纪念碑。
心口某个地方,被一种沉甸甸的酸涩感堵住了,闷得发疼。
“Error… 0xFFFFF……”床上的人忽然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一只滚烫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挠,仿佛在操作一个看不见的控制面板,“……路径……错误……存档点……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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