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拧开瓶盖,喷了一点在腕间。一股粉质的、柔顺到近乎没有棱角的气息弥漫开,像一层精心编织的、柔软的茧,试图包裹住我。镜子里,他满意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掌控后的满足感。而我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素雅连衣裙、喷着“温柔”香水的女人,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这陌生的香气呛了一下,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空洞。
“习惯就好啦,傻瓜,”他揉揉我的头发,仿佛看穿了我瞬间的恍惚,“我这是为你好,让你变得更完美。”那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却沉重地落在我心上。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温顺的笑,任由那陌生的、温顺的香气将自己包裹。
直到那个下午,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彻底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
我正埋头在电脑前,为一个极其重要的视频会议做最后的准备。这是公司筹备了数月、面向全球市场的“新锐设计师孵化计划”内部宣讲会,作为核心策划之一,我将首次独立负责线上部分的展示和答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不断跳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紧张与兴奋交织。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方悬停,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是项目负责人李姐的名字在疯狂闪烁。我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喉咙。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开接听。
“林飒!你到底怎么回事?!”李姐的声音穿透听筒,像一把烧红的锥子,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焦灼,“我刚接到你男朋友的电话!他替你推了宣讲会?!说什么你身体突然不舒服,状态极差,根本无法支撑会议?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让他……你人呢?你现在到底在哪?!”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逆流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身体不舒服?状态极差?我猛地抬头,视线像利箭般射向客厅——他正懒散地陷在沙发里,一手刷着手机短视频,一手悠闲地往嘴里丢着薯片,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屏幕上闪烁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荒谬和暴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我“腾”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巨大的声响让他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你推掉了我的会?”我的声音像是从冰窖深处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冷得刺骨。
他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薯片袋子在他手里发出哗啦的响声。“对啊,我看你这几天熬夜熬得脸都白了,黑眼圈那么重,讲话声音也哑,”他放下手机,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邀功似的语气说,“那种高强度会议,你撑不住的,硬撑只会搞砸。我跟你们领导说得很清楚,你需要休息。是为你好啊,宝宝。”他站起身,试图靠近我,脸上堆砌着那种熟悉的、温柔的、令人作呕的“为你好”表情。
“为我好?”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像玻璃碎裂的声音。积蓄了六十天的委屈、压抑、愤怒,还有那种被一点点抽空自我的窒息感,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试图伸过来的手,眼神锐利得像刀锋。“谁给你的权力替我做决定?谁允许你擅自决定我的工作、我的状态、我的人生?!”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尖锐,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他似乎被我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吓到了,脸上的“温柔”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和迅速升腾的恼怒。
“林飒!你发什么疯!”他厉声喝道,试图用音量压过我,“我这是关心你!怕你太累搞砸了,丢人现眼!你懂不懂好赖?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关心?控制就是你的关心?”我指着梳妆台上那支他强塞给我的“温柔”香水,又猛地指向衣柜里那些他挑选的“合适”衣服,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从我的香水、我的衣服、我的朋友、我的时间……现在是我的工作!我的一切都要按你的喜好、你的标准来!我是什么?你的提线木偶吗?一个没有脾气的乖乖摆件?”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他的脸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眼神里的恼怒彻底燃烧成了火焰。“你简直不可理喻!”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逼近,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为你着想!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没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那点本事,能搞定那种大场面?我是在保护你!别不识抬举!”
“保护?”我死死盯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又无比可笑。过往所有的“为你好”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讽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决绝瞬间淹没了愤怒。我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锁住梳妆台上那瓶刚被我用过、代表着他对“完美女友”想象的白麝香与鸢尾——那瓶他强加给我的、粉质柔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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