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初见,她弯腰护住大提琴时抬头的瞬间,我忘了呼吸。
>那双笑眼让我在速写本上画满她的侧脸,却谎称自己是聋哑人。
>我们隔着素描本对话:“我叫苏晓。”“陈默。”
>纸页间挤满无声的玩笑,而我的声带手术疤痕在衣领下发烫。
>直到她递来音乐会门票,指尖划过我写满她名字的最后一页——
>“你会来的,对吧?”
>全场掌声中,她突然对着麦克风说:“最后一曲,送给假装听不见的他。”
>琴弓搭上弦的刹那,我脱口而出:“我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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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伞尖在站台光滑的瓷砖上洇开一小圈湿漉漉的痕迹,像一滴落下的墨。雨声被隔绝在头顶的高架之外,只剩下地铁进站时,车轮摩擦轨道发出的沉闷低吼,由远及近,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撼动着脚下每一寸地面。空气里混杂着湿衣服闷闷的潮气、消毒水的微刺,还有不知谁手里温吞吞的包子味,粘稠地搅在一起。
陈默下意识地把速写本往怀里紧了紧,往后退了小半步,肩胛骨抵住了冰凉的广告灯箱。灯箱的光是冷白色,映得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苍白。他微微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脚边那一小摊不断扩大的水渍上。深蓝色伞布上凝聚的水珠,正一颗接一颗,无声地砸落,汇入那片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深色印记里。他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一片混乱的喧嚣中,某种清越而带着木质共鸣的碰撞声突兀地切了进来。
“哎呀——!”
声音来自前方几步远的人潮边缘。
一个拉着巨大黑色琴盒的女孩,正狼狈地试图稳住身形。她纤细的身体在庞大琴盒的重量下显得有点失衡,刚才似乎是被匆忙涌向屏蔽门的人撞了一下,又或许是湿滑的地面让她趔趄了。那琴盒看起来比她自己还要沉重笨拙,此刻像个不听话的倔强孩子,固执地朝一侧歪倒。女孩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抱住了它,试图用自己的重量把它扳回来,保护它免于和坚硬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虔诚的紧张,仿佛那琴盒里装着的是她整个世界。
就在陈默的目光被这小小的意外吸引过去的刹那,女孩终于艰难地把琴盒重新拉稳。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下意识地朝四周望了一眼,大概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窘迫,或者仅仅是确认安全。
就在她抬头的那个瞬间——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站台上喧嚣的人声、地铁刹车尖锐的嘶鸣、雨水敲打顶棚的淅沥……所有声音骤然远去,被抽离,被隔绝。陈默的胸腔里,那颗一直平稳跳动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狠狠一撞,然后彻底悬停。他忘了呼吸。
灯光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昏昧,却恰到好处地落在那张抬起的脸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像初春山涧里刚刚融化的第一捧雪水,带着未染尘埃的纯净。此刻,那双眼睛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此刻的如释重负,自然而然地弯了起来,眼尾微微上挑,盛满了毫无保留的笑意。那笑意如此生动,如此鲜活,像阳光骤然穿透了城市上空厚重的雨云,直直地撞进了陈默晦暗的心底深处。小小的卧蚕在眼下堆起,更添了几分不自知的娇憨。
陈默的指尖深深陷进速写本粗糙的封面纹理里,几乎要抠穿那层硬纸板。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混乱,擂鼓般撞击着耳膜,一下,又一下,盖过了所有重新涌入感官的噪音。一股陌生的、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喉头,堵在那里,让他窒息。
女孩似乎并未察觉远处这束几乎凝固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只是再次确认了一下琴盒的安稳,然后调整了一下背带的位置,小巧的鼻尖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在掂量着这庞然大物的分量。接着,她费力地拖着它,汇入了涌向同一节车厢的人流,那个深蓝色的巨大琴盒在人群中笨拙地移动着。
陈默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双脚不受控制地迈开,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失序的心跳上。他隔着三四个人,目光像被磁石牢牢吸住,黏在女孩微垂的、线条柔和的侧脸上。车厢里拥挤不堪,人与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空气更加浑浊。她小心地护着琴盒,侧身挤到一个相对宽松的角落,背对着他。
地铁启动,城市模糊的光影在窗外飞速流淌,像一条被搅动的浑浊河流。陈默紧紧靠着冰冷的车门,手指在衣袋里神经质地蜷缩又张开。他悄悄抽出了速写本,封面被雨水浸润的边缘已经有些发软。他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尖悬在粗糙的纸面上,微微颤抖。
笔尖落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嘈杂的车厢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线条起初有些凌乱、迟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疏,很快便流畅起来,变得精准而富有捕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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