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雨太大,跑得太急了。”林晚压下心头的异样,尽量平静地说,“你快走吧,路上小心点。我把门锁好。”
“行!那谱子你收着吧,他明天肯定来找。”小雯没多想,撑开伞冲进了滂沱大雨中。
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下,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幕世界。咖啡馆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和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闷响。暖黄的灯光下,空气里还弥漫着咖啡的余香和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空旷感。
林晚站在原地,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角落那张空着的桌子。那叠乐谱像一块拥有魔力的磁石,牢牢地吸住了她的视线。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遗忘和仓促。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叫着“非礼勿视”,而另一个更隐秘、更汹涌的声音却推着她,一步一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那张桌子。
冰冷的桌面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林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那张被带歪的稿纸。纸张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书写工具的微涩质感。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音符、流畅的连线、各种她熟悉或不熟悉的音乐术语标记。旋律走向复杂而优美,充满了专业性的严谨构思。
她轻轻将这张稿纸放到一边。下面露出的,是整叠乐谱的主体。纸张显然有些年头了,边缘泛着柔和的旧黄色,像被时光浸染过。她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第一页。
依旧是工整漂亮的音符。然而,就在一段行云流水般的旋律线下方,靠近五线谱的空白处,几个小字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林晚唱这里时,尾音会上扬一点。”
字迹清隽有力,用的是铅笔,写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谁。
嗡的一声,林晚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流猛地冲上头顶,双颊瞬间烧了起来。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翻开了下一页。
第二页,一段略显忧郁的低音旋律旁边,铅笔字迹写着:“她今天好像有点累,声音有点哑。柠檬水加蜂蜜?”
第三页,一个华丽的高音转调处,标注着:“这个音她唱得最好,像风铃。”
第四页……
第五页……
她几乎是机械地、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那厚厚一叠泛黄的稿纸。指尖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每一页!几乎每一页的旋律旁,那清隽的铅笔字迹都在!
有时是极其精准的演唱细节指导:“副歌前换气要快半拍。”
有时是带着温度的情绪记录:“今天她唱《无前奏》时,窗外的阳光落在她头发上,是金色的。”——林晚猛地想起,那是大二一个秋日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进来。
有时甚至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林晚”、“林晚”、“林晚”……那两个字以不同的频率、不同的力道,反复出现在谱纸的空白处,像无声的心跳,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将她温柔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彻底包围。
“……你会不会也心动着但是不说?”
“……像我一样习惯把爱藏着不开口……”
歌词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与眼前这满纸无声的注视和记录疯狂地交织、碰撞。原来他不是背景板!原来这四年里,每一次她以为的沉浸创作,每一次他低垂的眼帘,每一次笔尖的游走……都伴随着这样沉默而汹涌的注视?那些旋律,那些音符,那些写在空白处的、关于她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都是他的“不说”?
咖啡馆里温暖依旧,林晚却觉得指尖冰凉,只有脸颊滚烫得吓人。她紧紧攥着那叠厚厚的乐谱,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世界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和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铅笔字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原来那无数个黄昏与夜晚,当她的歌声在咖啡香气里流淌时,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并非无动于衷。他手中的笔,不仅记录着跳跃的音符,更在五线谱的留白处,刻下了关于她的全部细碎时光——她尾音不经意的上扬,她疲惫时微哑的声线,阳光跳跃在她发梢的瞬间,甚至她唱到某一句时下意识拨弄琴弦的小动作……都被他捕捉,被他珍藏,用铅笔小心翼翼地写在旋律的间隙里。
这哪里是乐谱?这分明是一部无声的、历时四年的凝视史诗。
林晚抱着那叠沉甸甸的、承载了太多秘密的稿纸,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圆点,她也浑然不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脸颊上的滚烫不仅没有褪去,反而因为奔跑和混乱的情绪燃烧得更烈。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将那叠乐谱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一个灼热又易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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