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消消气。”沈牧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波澜不惊。他靠坐在窗边的矮柜上,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把玩着一支没点燃的烟。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清晰的明暗分割线。“现在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客户那边,我去沟通。方案,”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深,没什么情绪,却让我心头猛地一跳,“林晚,你需要多久能拿出一个像样的修改方向?”
他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尽管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细微的颤抖:“三……三天!沈总,给我三天时间!”
沈牧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那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像一道特赦令,瞬间抽走了我身上大半的力气。李总还想说什么,被沈牧抬手制止了。
“好,就三天。林晚,你可以出去了。调整好状态。”沈牧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我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压抑的休息室。直到回到自己那个堆满文件和杂物的逼仄工位,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我瘫坐在椅子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手里那方手帕,早已被我的眼泪和冷汗濡湿揉皱,却依旧散发着那股令人心悸的清冽雪松味,混合着极淡、极淡的烟草气息。
我把它紧紧贴在鼻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气息是某种神奇的药引,能抚平我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驱散那深入骨髓的羞耻和恐惧。这味道,连同他那只伸过来的、带着力量的手,和他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话语,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安全感。
一个念头,就在这眩晕般的安全感中,疯狂地破土而出,瞬间占据了所有的思维:我要留下它。留下这个证明,证明他曾在这个我最狼狈的时刻,短暂地、施舍般地靠近过我。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生长,再也无法遏制。
它开始了。以一种隐秘而笨拙的方式。
我像一只初次偷窃的松鼠,怀着巨大的惶恐和病态的兴奋,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一切与他有关的“遗迹”。
第一次得手是在茶水间。沈牧刚开完一个冗长的电话会议,神情略显疲惫地走出来,随手将桌上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白色马克杯放在水槽边的沥水架上,里面残留着浅浅一层冷掉的咖啡。他转身走向窗边,拿出烟盒,似乎想抽一支。
茶水间里没有别人。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涌上耳朵,发出擂鼓般的轰鸣。我装作去倒水,脚步虚浮地挪到水槽边。指尖触碰到那个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杯壁时,几乎要痉挛。我飞快地瞥了一眼窗边的背影,他正低头点烟,打火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就是现在!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抓起那个杯子,迅速塞进自己带来的帆布包里,拉上拉链。整个过程快得只有几秒钟,手心却已全是冰凉的汗。
回到工位,我躲在隔板后面,像个真正的窃贼,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从包里掏出那个杯子。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咖啡渍。我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抹了一点,放进嘴里。苦涩,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他的味道。那一刻,一种混杂着罪恶感和巨大满足感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全身。
有了第一次,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我的胆子在隐秘的疯狂中悄然膨胀。
公司打印机旁,散落着被揉成一团、丢弃的废纸。我装作整理文件,目光却如同雷达般精准扫描。终于,在一堆废纸里,我看到了几张写满凌乱字迹的A4纸。那笔迹,遒劲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锋芒和急促感——是沈牧的!上面是他对一些营销数据的快速演算和批注,几个潦草的关键词被用力地圈了出来。我飞快地将那几张纸拢进怀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撞,仿佛要跳出来。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大楼背面的吸烟区。那天加班到很晚,夜空飘着细密的雨丝。我抱着一摞文件假装路过,远远看见那个熟悉挺拔的背影倚在墙角,指间一点猩红在昏暗中明灭。他似乎在沉思,微微仰着头,看着被城市霓虹映成暗红色的雨幕。
烟蒂被随意地摁熄在旁边的金属垃圾桶顶盖上。他没有停留,转身走进了大楼。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也浇不熄心头的灼热。垃圾桶顶盖湿漉漉的,沾着雨水和烟灰。那截烟蒂很短,滤嘴处被他修长的手指捏得微微变形,浸了雨水,显得更加颓败。我毫不犹豫地捡起它,湿漉漉的,带着浓烈烟草味的残余。我甚至能想象出他薄唇含住它的样子,想象那烟雾是如何被他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
我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雨水和烟草的余烬混合在一起,刺激着皮肤。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巨大的满足感淹没了所有理智。我成功了。我收集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曾在他唇齿间停留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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