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在北极冻土观测站守了三十年。
>新来的队员陈星说:“这里的数据早就过时了,总部要关闭站点。”
>韩松沉默擦拭着老式仪器,像抚摸妻子临终前要他“替我看春天”的手。
>暴风雪夜陈星摔下山谷,韩松在零下50度爬行三小时求救。
>救援直升机灯光刺破雪幕时,陈星看见老人睫毛上的冰晶折射出虹彩。
>半年后陈星带新树苗重返荒原,冻土仪屏幕突然跃起绿色曲线。
>他按下播放键,韩松的录音在朝阳中响起:“春天不是季节,是人心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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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开启的瞬间,一股裹挟着千年寒冰气息的风,蛮横地撞在陈星的脸上。那风不像是在吹拂,更像是一种实体化的沉重压迫,冷得仿佛能直接冻结骨髓深处最后一点暖意。他猛地缩紧脖子,下意识地呛咳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如同细碎的冰刀在割裂气管。厚重的防寒服瞬间失去了所有意义,寒意穿透纤维,直抵皮肤,激得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收缩。
门内,是一个被冰雪和钢铁禁锢的小小世界。冰冷的金属墙壁、管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陈旧的纸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绝对低温浸泡过的空旷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几盏悬挂在顶棚的惨白应急灯,光线病恹恹的,无力地对抗着从每一寸缝隙里渗透进来的、属于北极的、永恒的幽蓝暗影。时间的流速在这里似乎被冻结了,变得粘稠而缓慢。
然后,陈星看到了他——韩松。
老人几乎与一台庞大、陈旧得令人心生敬畏的冻土监测仪融为一体。他侧对着门口,背脊习惯性地微微佝偂着,像一棵被极地罡风反复蹂躏却不肯倒下的老树。身上那件洗得泛白、肘部磨得发亮的深蓝色工作服,几乎成了这金属与冰雪牢笼里唯一带着点活气的颜色。他整个人贴在冰冷的仪器外壳上,脸几乎要埋进那个布满灰尘、刻度模糊的圆形观察窗里。布满老年斑的手,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极其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旁边一个早已被更先进技术淘汰的、黄铜外壳的机械气压计的表蒙。那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无价珍宝,又沉重得像是在挪动一座冰山。
冻土站代号“望春”,一个在永冻荒原上坚持了三十年的孤岛。名字里那点微末的暖意,被眼前无垠的冰原和刺骨的严寒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反讽。
“韩工?”陈星清了清被冻得发紧的嗓子,声音在这寂静里显得突兀又单薄。
擦拭的动作停顿了。那只布满岁月刻痕的手悬在黄铜表蒙上方,指关节因为长期暴露在严寒和工作中而显得异常粗大。几秒钟的死寂后,韩松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张脸如同被极地罡风精雕细琢过,沟壑纵横,皮肤是常年缺乏日照和极端气候共同作用下的暗沉与粗糙,如同风化龟裂的岩石。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陈星预想中的浑浊或麻木,反而沉淀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层般冷硬而锐利的光。那目光先是落在陈星脸上,带着审视,又似乎穿透了他,落在他身后那片被风雪封死的铁门之外。没有欢迎,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漠然,仿佛闯入者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陈星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他硬着头皮,试图让声音显得更正式、更有说服力一些:“我是陈星,总部派来的……技术评估专员。”他从鼓鼓囊囊的防寒服内侧口袋掏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盖着总部鲜红印章的文件,纸张的边缘在低温下显得有些脆硬。他向前一步,想把文件递过去。
韩松的目光只在那份文件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移开,重新落回他面前的老旧气压计上。他抬起袖子,又开始了那缓慢、单调、近乎仪式般的擦拭动作。粗糙的布料摩擦着黄铜外壳,发出单调而固执的“沙…沙…”声,在空旷寂静的站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敲打在陈星紧绷的神经上。
陈星拿着文件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被寒气刺得生疼。尴尬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也压下心头的躁意。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韩工,我理解您在这里的付出。但时代变了。卫星遥感精度越来越高,无人监测网覆盖了大部分关键区域……”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韩松的反应。老人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被打乱。“总部综合评估了所有站点的运行成本和数据价值,认为‘望春站’……持续存在的基础,已经非常薄弱。”他艰难地吐出那个结论,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干涩,“这份报告,是关闭流程的启动文件。”
“沙…沙…”回应他的,只有那固执的擦拭声。
陈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他所有的数据和逻辑,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由沉默和冰构成的墙上。他捏紧了文件,纸张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些老仪器,韩工,”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庞大、笨重、布满旋钮和表盘、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微弱灯光的设备,“它们太老了!反应迟钝,精度有限,传输方式落后得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它们提供的‘数据’,在总部的超级计算机眼里,就是一堆需要额外算力去清洗、去校准的‘噪音’!投入产出比严重失衡,您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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