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受控制地倒带,闪回那些鲜明得刺眼的画面。
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不过是夏天。阳光明亮得晃眼。我和她刚吃完早餐,沿着商业街散步。街心广场的巨大音乐喷泉正在调试,水柱随着节奏忽高忽低。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三四岁的小男孩在旁边玩耍。小孩兴奋地跑跳着,一枚崭新的、亮闪闪的一元硬币从他小小的口袋里滑落出来,“叮”一声脆响,精准地滚进了喷泉池的中央。
小男孩瞬间瘪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池水中心呜咽:“妈妈……钱钱……掉……”
那位年轻的母亲显然有些为难,看着湿漉漉的池子和周围人来人往的目光,犹豫着要不要去捞。就在这时,我身边“嗖”地掠过一阵风。是林星野。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也没跟那位母亲说一句话。动作快得惊人——蹬掉脚上的帆布鞋,随手塞到我怀里,一手利落地把过膝的棉布长裙在大腿侧面打了个结,然后毫不犹豫地抬腿跨过了喷泉池边缘低矮的围栏。
“哎!星野!”我惊呼出声,怀里抱着她带着体温的鞋,像个傻子。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低笑。她全然不顾,赤着脚踩进没过脚踝的池水里。清晨的池水冰凉,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但脚步丝毫未停。水花在她的小腿边溅开,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池心,弯腰,从清澈的池底精准地捞起了那枚湿漉漉的硬币。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她把硬币塞到还在发愣的小男孩手里,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珠,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喏,下次拿好啦!”她利落地翻出围栏,接过我手里的鞋随意套上,湿漉漉的脚踝和小腿上还沾着水珠和几片细小的落叶。那位母亲连声道谢,她只是摆摆手,拉着还在震惊状态的我,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留下身后一片善意的笑声和议论。
“你……”我看着她还在滴水的裙摆和脚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冷吗?而且多危险,万一滑倒……”
她侧过头看我,眼神清澈坦荡,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诧异:“冷啊,一点点。但那小孩快哭了呀!举手之劳嘛,难道看着他难过?”她甩了甩湿发,水珠飞溅到我脸上,带着凉意,“再说了,多好玩儿!你看那水柱,喷起来的时候多带劲!”
她的笑容像夏日正午的阳光,毫无阴霾,纯粹而热烈。那一刻,她身上仿佛有光,一种原始而强大的、源自本心的行动力,让人无法直视,也无法不被吸引。我所有关于“形象”、“规矩”、“麻烦”的念头,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矫情。就像她常挂在嘴边怼我的:“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
然而,这团炽热的、能瞬间点燃他人的火,却常常照不亮我们之间最普通的路。
咖啡杯被我无意识地捏紧,冰冷的触感刺着掌心。我猛地想起,就在那次“喷泉捞币”壮举的当晚,我们本该有一次重要的约会。那是我精心策划了一个多月的纪念日。我订了城中最难预约的那家旋转餐厅,据说夜景绝美。我甚至提前一周旁敲侧击,确认了她那天晚上没有别的“突发奇想”。
傍晚,我特意提前结束书店的工作,换上新熨好的衬衫,还喷了点她说过好闻的须后水。临出门前,我给她发信息:“准备出发了吗?我去接你?”满怀期待地等着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屏幕固执地暗着。餐厅预订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打她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甜美却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会不会出事了?手机没电了?还是……又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我开车到她租住的公寓楼下,一遍遍按门铃,无人应答。最终,我在她公寓楼下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冷柜旁找到了她。
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趿拉着拖鞋,头发随意地挽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散落在颈边,正全神贯注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帮便利店新来的、显然被复杂操作流程弄懵了的小店员处理一长串系统故障。屏幕上的错误代码闪烁,她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指导着:“……对,这里,点这个,然后输入这个指令……别急,慢慢来……”
便利店的灯光冷白,照着她专注的侧脸,她仿佛置身于解决某个世界级难题的核心战场,完全遗忘了时间,遗忘了我,遗忘了那场被赋予特殊意义的晚餐。她沉浸在自己此刻认定的“重要”里,浑然不觉另一个时空里,有人精心搭建的期待城堡正在无声坍塌。
直到系统终于恢复正常,店员小哥感激涕零地道谢,她才像从另一个世界抽离出来,长长舒了口气,转过身,看到站在冷柜阴影里、脸色大概已经相当难看的我。
“啊!”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立刻浮起那种混合着惊讶和歉意的表情,快步走过来,“你……你怎么在这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下午看这新来的小孩搞不定系统,急得快哭了,就想着帮帮他……结果弄着弄着就……完全忘了时间!天哪,几点了?我们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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