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奶院子里那场关于“烟叶与人心”的点拨,如同洒在云苗村燥热土地上的及时雨。许红豆胸中的块垒被阿奶朴素而充满力量的智慧化开,眼神重归清明,将那份恶意差评帖当作“沤烂的霉叶”抛诸脑后,更坚定地打磨着听风民宿的每一个服务细节,让“溯源墙”在阳光下愈发闪耀。白蔓君握着那片象征“韧与醇”的烟叶,在胡有鱼笨拙却温暖的守护下,开始尝试打开心扉,慢慢舔舐职业生命被强行终结的伤口。胡之鱼也暂时搁置了那首让他灵魂撕裂的《热浪》,把更多的精力用来陪伴蔓君和果果,阁楼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终于有所缓和。
然而,村子上空刚刚透出的一线晴光,很快被一片更庞大、更具诱惑力、也更具分裂性的阴云所笼罩。
风,是从村口阿桂嫂家那个总是聚集着闲聊人群的小卖部刮起来的。
“听说了吗?隔壁望湖村那几户,把靠湖边的那片老宅子,租给了一个叫什么‘星海集团’的大公司!嚯!那价钱,说出来吓死个人!” 阿桂嫂嗑着瓜子,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兴奋,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面宝瓶婶的脸上。
“多少?快说说!” 旁边几个村民立刻围拢过来,眼睛放光。
“具体多少人家捂得严实,但少说。” 阿桂嫂神秘地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这个数!一年!签了二十年!我的老天爷!躺着收钱啊!几辈子都花不完!”
小卖部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议论。
“我的个乖乖!这得是多大个老板?”
“说是要建什么超五星级度假酒店!带无边泳池、直升机停机坪的那种!”
“啧啧,看看人家望湖村,这才叫一步登天!咱们守着这破房子破地,啥时候能发这种横财?”
“就是!谢支书整天搞什么‘品质联盟’、‘生态承载’,抠抠搜搜的,能赚几个钱?累死累活伺候游客,不如人家一张合同!”
羡慕、嫉妒、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暴富的渴望,如同野草般在村民心中疯长。阿桂嫂成了这股情绪最积极的鼓动者,她眉飞色舞地描绘着望湖村村民即将过上的“神仙日子”,言语间对谢之遥坚持的“本土化、小而美”模式充满了不屑。
很快,这股风就刮到了谢之遥的办公室。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村里出了名的“墙头草”谢老五。他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又急切的笑容:“阿遥啊,你看咱们村是不是也该动动脑筋?守着金饭碗要饭吃啊!人家‘星海集团’托人递话了,对咱们村靠苍山脚那块缓坡地,还有几户位置好的老院子,特别有兴趣!价钱嘛,好商量!绝对比咱们自己折腾民宿强百倍!” 他压低声音,“只要你这个支书点个头,牵个线,好处少不了你的!”
谢之遥放下手中的“三叶草”社区发展规划草图,眼神锐利如刀:“老五叔,那块缓坡地是规划中的生态缓冲带和村民公共菜园!那些老院子,是咱们村活着的历史!租给外人建大酒店?把村子变成个只有游客没有烟火气的盆景?这事,没得谈。”
谢老五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走了。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村民接踵而至。有的是像谢老五这样想捞快钱的,有的是家里劳力不足、守着老屋无力经营、渴望“一劳永逸”拿笔巨款的老人,还有的是被阿桂嫂描绘的“星海酒店员工高薪职位”所诱惑的年轻人。
“阿遥,我晓得你有大志向。可我家那院子,娃都在城里,就剩我个老婆子,守着也是破败。租出去,我能去城里跟娃享福,还能给他们添补点,有啥不好?”
“支书,酒店建起来,总要招人吧?扫地、端盘子、当保安,不比咱们现在种地、做小工强?旱涝保收啊!”
“就是!人家大公司,管理规范,福利好!总比跟着你搞那个什么联盟,今天怕差评,明天怕环保查,提心吊胆强!”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村委办公室的电话成了热线,不断有村民打来询问“星海”的事,语气中充满了对谢之遥“挡财路”的不满。甚至“品质共生联盟”内部,也出现了微妙的分裂。阿桂嫂自不必说,成了“卖地派”的急先锋,在联盟小会上阴阳怪气:“哎哟,咱们这联盟规矩是不少,可赚的钱,啥时候能赶上人家望湖村一个零头?守着金疙瘩当土坷垃,傻不傻?”
连一向支持谢之遥的宝瓶婶,在家庭饭桌上也忍不住对着丈夫杨师傅和儿子夏夏叹气:“唉,老杨,夏夏,你们说阿遥他是不是太犟了?人家‘星海’开的价格,确实太诱人了。要是把咱们家临街那两间老屋租出去,你和夏夏就不用那么累死累活赶订单了,我也能轻松点。” 杨师傅闷头扒饭,不吭声,布满老茧的手捏紧了筷子。夏夏则猛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母亲:“妈!那老屋是太爷爷留下的!租出去就毁了!再说了,木雕坊是手艺,不是累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