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小院的木门在晨光里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推开的不只是门扉,更是一段崭新的序章。谢之遥和许红豆站在小院天井里,看着两位拖着行李的新租客踏过门槛,身后跟着帮忙搬运行李的村中小伙。空气里飘散着新晒被褥的阳光味道,也悄然混入了一丝陌生而鲜活的气息。
第一位,是位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他身着一件质地精良但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夹克,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锐利,像能穿透浮尘看到事物的肌理。他叫文怀远,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某着名大学历史系的头衔,如今已退休。他的行李不多,但异常规整:两个半旧的硬壳行李箱,一个鼓鼓囊囊、印着大学校徽的帆布工具包(里面似乎装着卷尺、放大镜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用厚实布料仔细包裹着的、长条形的物件,许红豆猜测可能是画筒或者某种测量仪器。文教授站在小院中央,没有立刻打量环境,而是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空气中属于古老村落特有的、混合着泥土、草木和岁月沉淀的味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角微微放松,透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
“文教授,欢迎欢迎!以后这里就是您在云苗村的家了!”谢之遥热情地伸出手。
文教授回握,力道适中,带着学者特有的克制:“叨扰了。这里很安静,很好。”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像一本翻动得极慢的书页,“我只想找个能安静看书、偶尔在附近走走的地方。”他的目光掠过爬满老墙的藤蔓和墙角那几盆开得正盛的三角梅,眼神里流露出对这份质朴宁静的珍视。
第二位,则像一道闯入古卷的亮色闪电。林响,一个穿着宽松涂鸦卫衣、破洞牛仔裤,顶着一头漂染成银灰色短发的年轻人。他脖子上挂着造型夸张的耳机,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贴满各种潮流贴纸的登山包,手里还推着一个塞得几乎要爆开的超大号行李箱,上面绑着一个便携三脚架和一个亮着红灯的移动充电宝。他一进门,视线就像装了高速扫描仪,飞快地掠过小院的角角落落: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墙角堆放的陶罐、廊下那只打盹的老猫,甚至天井石缝里钻出的一株倔强小草,都成了他手机镜头瞬间捕捉的对象。“咔嚓!咔嚓!”快门的轻响和手机自带的模拟音效打破了小院的静谧。
“哇塞!太有感觉了!原生态!烟火气!宝藏取景地啊!”林响放下箱子,兴奋地原地转了个圈,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比了个V字,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家人们!猜猜我在哪?没错!你们催更八百遍的‘逃离都市寻找慢生活’系列,重磅开篇!彩云之南,千年古村,有风小院,咱以后就扎根这儿了!双击屏幕,老铁们,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点点关注不迷路啊!”他旁若无人地对着手机屏幕开始了即兴直播,声音洪亮,充满表演性的活力。
文教授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镜片后的目光从院角的古井收回,淡淡地扫了一眼正对着手机屏幕挤眉弄眼的林响,随即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拎起自己那个沉甸甸的工具包,对谢之遥和许红豆微微颔首:“我的房间是哪一间?我想先安顿一下。”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哦哦,文教授,这边请,东厢房第一间,最安静。”许红豆连忙引路。
“谢了兄弟!我的‘创作基地’呢?光线好的,最好带个小露台!”林响结束了他的“开场秀”,凑过来笑嘻嘻地问谢之遥,顺手把还在直播中的手机塞进兜里,屏幕还亮着,隐约传出粉丝刷礼物的特效音。
“西厢房第二间,采光好,窗外能看到一小片菜地,露台小院公共区域有个大露台,风景绝佳。”谢之遥回答。
“公共露台?也行!人多热闹!正好拍点生活互动素材!”林响打了个响指,推着他那巨型行李箱风风火火地朝西厢房走去,登山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
两位新村民,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各自激荡起截然不同的涟漪。
文教授的生活节奏,慢得像他包裹里那些需要放大镜才能细看的碑拓。他成了小院起得最早的人。天蒙蒙亮,就能看到他坐在院子角落的石桌旁,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线装书或一卷泛黄的图纸,旁边放着一杯清茶,热气袅袅。他看得极慢,有时一页书能看上一个小时,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偶尔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某个细节,或者在随身的笔记本上用蝇头小楷写下几行笔记。
他很少主动与人攀谈,遇到人只是礼貌地点头致意,眼神疏离。他最大的活动范围似乎就是小院和村中的祠堂、古井、几处老宅门楣。每次出去,都带着那个帆布工具包,拿着相机(非智能手机,是专业的单反)专注地拍摄建筑的斗拱、残存的壁画、石碑上的刻痕,一站就是半天,像一尊融入风景的石像。
马爷试图找他聊聊村里的掌故,文教授也只是礼貌地倾听,偶尔问一两个极其专业的问题(比如某处石雕的具体年代依据),让马爷也一时语塞,对话往往陷入短暂的学术性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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