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将“有风小院”温柔地拥入怀中。院角的葡萄藤架下,胡有鱼独自蜷缩在那把他惯常“霸占”的旧藤椅里,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嘴唇。屏幕上,是一个音乐平台的播放界面。那首名为《风》的纯音乐demo,静静躺在歌单里,创作者署名处,“胡有鱼”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个他从未想过能与之并列的名字——业内小有名气的独立音乐人陈默。这是他耗尽心血、厚着脸皮无数次“骚扰”陈默工作室邮箱、反复修改打磨了半年的作品,也是他告别过去酒吧驻唱、浪荡不羁形象,真正叩响职业音乐制作大门的第一块敲门砖。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犹豫,最终还是带着豁出去的狠劲,用力按下了那个“查看详情”的按钮。页面刷新,数据跳入眼帘:播放量:18,765次。评论:342条。收藏:1,209次。分享:587次。新人新作,在浩瀚如烟的音乐海洋里,这数据算不上爆炸,却像一束强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胡有鱼心中积压已久的厚重阴霾。
他屏住呼吸,指尖微微颤抖着,点开了评论区。预想中“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的刻薄话语并未出现。滚动的屏幕里,是清一色的惊叹与好评:
[追风少年]:卧槽!鸡皮疙瘩起来了!这编曲太有画面感了,像站在高山之巅看云海翻涌!
[耳朵有福了]:新人?这水准碾压一堆流水线产品好吗!笛子和电子音效的融合绝了!
[云岭常客]:一听就知道是写给咱们云岭的!开头那段采样是山涧水声吧?太有代入感了!
[陈默粉丝]:默默选人眼光果然毒!这位胡老师,请收下我的膝盖!期待更多合作!
一条条滚烫的文字,像带着温度的小石子,一颗颗投入胡有鱼沉寂已久的心湖,激荡起越来越汹涌的波澜。他猛地从藤椅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旁边小几上的空啤酒罐。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烧得他耳根发烫,眼眶也跟着发热。
他攥紧拳头,对着葡萄架上垂下的青涩果实无声地挥了挥,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近乎呜咽的低吼。成功了!真的有人听见了!听见了他藏在音符里的那些山风、流云、晨露和无人知晓的、笨拙而炽热的渴望!他像一头困兽,在小院里来回疾走,脚步凌乱却充满力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憋屈和此刻喷薄的喜悦,都狠狠踩进脚下温热的泥土里。
夜色渐深,“有风小馆”临街的角落却被特意布置过的暖黄灯光、几瓶冰镇啤酒和几碟简单却诱人的下酒小菜烘托出别样的热闹。胡有鱼包下了这个小角落,庆贺他音乐生涯这真正意义上的“初舞台”。受邀而来的都是这段“云途”上的见证者与助力者:领他入门、给过他关键点拨的陈默,带着温和的笑意;合作录音、不厌其烦陪他一遍遍重来的录音师阿杰;还有几个同样在本地音乐圈挣扎、彼此取暖的兄弟。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谈笑声混合着食物香气,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发酵。
“老胡!牛啊!”一个兄弟用力拍着胡有鱼的肩膀,震得他杯里的啤酒泡沫直晃,“哥们儿早就说了,你肚子里有货!憋着这股劲儿,迟早窜出来!”
陈默也端起酒杯,真诚地说:“有鱼,这曲子成了,是你自己的灵气和死磕的劲儿。我那点建议,顶多是锦上添花。路子走对了,继续!”
“对!继续!下一首更炸!”众人齐声附和,笑声爽朗。
胡有鱼被这炽热的情谊和酒精烘烤着,脸颊酡红,眼神晶亮,笑容从未如此舒展畅快。他端着酒杯,挨个碰过去,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谢谢兄弟们”、“没有你们真不行”。然而,在这喧嚣与喜悦的旋涡中心,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却如同水底的礁石,越来越固执地浮出水面。他想见白蔓君。想让她也在这里,分享这份对他而言重逾千斤的喜悦,想让她亲眼看看,那个曾经在她面前手足无措、只会唱些口水歌的“小胡”,也能做出点像样的东西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野草般疯长,压过了酒精带来的眩晕和喧闹的包围。他借口去洗手间,溜出了那片热闹的角落,倚在咖啡馆略显冰凉的木质门框上。门外是安静的街道,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夜风吹来,稍微冷却了他发烫的脸颊,却没能吹散心头的渴望。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因紧张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指尖在通讯录里“白蔓君”的名字上悬停了许久,心跳快得如同密集的鼓点。
删删改改,字斟句酌。打出一行“蔓君姐,我那个曲子反响还行,小馆这边大家喝一杯,您有空过来坐坐吗?”,又觉得太过平淡,删掉。换成“姐!《风》数据破万了!兄弟们给我庆功,您能来吗?想请您喝一杯!”,又觉得太过直白冒失,再次删掉。最后,指尖带着点破釜沉舟的颤抖,发出了一条看似最稳妥也最没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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