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下了三日,镇北堡的街巷被积雪埋到膝盖,七座堡子间的商路早被封死,唯有万邦亭的炊烟还在雪雾里执着地升起,像根系着人心的绳。徐凤年推开书房的窗,寒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带着股清冽的冷,却盖不住远处传来的笑声——那是归安的孩子们在打雪仗,混着北莽孩童的呼哨,热闹得能融掉半尺厚的雪。
“爷,张铁匠送新打的火盆来了。”侍女捧着个铜盆进来,盆沿錾着细密的麦穗纹,是张铁匠的拿手活。炭火在盆里“噼啪”作响,映得铜纹像在流动。“他说这盆比去年的聚热,添一次炭能暖到后半夜,还让给周先生送一个去,老先生的竹杖前两天冻裂了缝。”
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案上的信笺上。那是阿古拉从草原发来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急——大雪压塌了三座新搭的暖棚,牧民们正忙着抢救牲畜,问能不能派些工匠带着工具过去。旁边压着周先生的回函,用归安的活字印刷术印着简单的图纸:“用雾冷钢条加固棚顶,覆双层羊毛毡,夹层填归安的芦花,可御风寒。”
“备马,去万邦亭。”徐凤年披上貂裘,领口的狼毛是北莽牧民去年送的,说比中原的狐裘暖。刚走出院门,就见赵五扛着铁锹往巷口去,独眼里的光在雪地里亮得很,后背的伤疤被厚棉衣裹着,却仍能看出些微的凸起。
“徐先生早!”赵五放下铁锹拱手,呼出的白气在雪地里凝成团,“我带几个后生去扫商路,能清出条小道来,至少让送信的人能过。张铁匠说他的铁犁能改雪犁,等会儿就送来试试。”他指着巷尾的毡房,“阿古拉的娘煮了奶茶,让我给您送碗去,说草原的奶茶抗冻,比归安的热茶顶用。”
徐凤年跟着往毡房走,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响。毡房外堆着新劈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木头上还留着归安锛子的痕迹;门口挂着串归安的红辣椒,和北莽的干肉串并排晃悠,看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掀开毡帘的瞬间,奶香混着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暖得让人浑身一松。
阿古拉的娘正用铜壶煮奶茶,壶嘴冒着白气,壶身上的狼头纹被摩挲得发亮。“徐先生快坐,”她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笑,往碗里舀着奶皮子,“这是今早挤的羊奶,掺了归安的红糖,甜滋滋的。”角落里,几个北莽妇人正学着纳鞋底,线是苏织娘送的麻线,针脚却带着草原的粗犷,歪歪扭扭却扎得紧实。
“阿古拉的信收到了,”徐凤年喝着奶茶,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周先生让张铁匠带十个后生去草原,铁条和芦花都备好了,清出小道就出发。”阿古拉的娘连连点头,往他碗里又加了勺奶皮子:“多谢徐先生,多谢归安的兄弟。草原人不懂弯弯绕绕,只知道谁真心待咱,咱就把心掏给谁。”
万邦亭的炉火比别处旺,十几个人围坐着,身上的雪化在地上,积出小小的水洼,却没人在意。张铁匠正用铁钳给周先生的竹杖包铁头,雾冷钢片被捶打得薄薄的,贴合着竹节的弧度。“这样就冻不坏了,”他敲着铁头,“开春还能当锄头用,一举两得。”
周先生的案上摆着幅新绘的“雪防图”,用朱砂标出易积雪的隘口,用墨笔写着防冻的法子:“黑风口要堆三米高的雪墙,用归安的草袋填雪,比土墙结实;七座堡子的粮仓要垫高三尺,防雪水倒灌……”他指着图上的红圈,“让赵五带五十人去黑风口,那里的雪快没到马腹了,再不清理,开春化雪会冲毁渠坝。”
李管事裹着厚厚的棉袍进来,帽子上的雪簌簌往下掉。他怀里揣着个油布包,打开是几张饼,硬得像石头,却是波斯的“雪饼”——用晒干的鹰嘴豆粉做的,水泡开就能吃,抗饿。“阿里商队被困在三十里外的驿站了,”他跺着脚上的雪,“让我送些饼过去,说等雪化了,给咱带新的橄榄苗,耐寒的品种。”
苏织娘和莉娜提着篮子进来,里面是刚做好的“暖肚糕”,用归安的糯米和北莽的黄米混合蒸的,中间夹着枣泥,热乎得能焐暖肚子。“给扫雪的兄弟们送去,”苏织娘把糕分给众人,指尖冻得通红,“莉娜还做了些暖手袋,里面是炒热的盐巴,揣在怀里能暖半天。”
莉娜的暖手袋绣得精巧,一面是归安的梅花,一面是北莽的狼爪印,用枫火缎缝了边,看着就暖和。“周先生说雪天赶路容易冻脚,”她往每个袋子里塞了片艾草叶,“这叶子晒干了发热,垫在鞋里舒服。”
亭外传来铁犁碾雪的“嘎吱”声,赵五带着后生们试新改的雪犁。犁头用雾冷钢加固,能破开半尺厚的积雪,后面拖着个木耙,能把雪推到路边。“这玩意儿比铁锹快十倍!”赵五扶着犁把喊,雪沫子溅了他满脸,独眼里却笑出了光,“张师傅的主意真神,照这速度,天黑前就能清出到黑风口的小道!”
陈邛将军披着玄色披风走来,披风下摆沾着雪,却冻成了硬壳。他手里提着两壶酒,壶身裹着毡布,是波斯的果酒,据说雪天喝了能驱寒。“刚从驿站回来,”他给众人倒酒,酒液在陶碗里泛着琥珀色,“阿里商队的骆驼冻病了两头,让张铁匠的徒弟去看看,能不能给骆驼掌加层铁垫,防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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