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内的烛火,仿佛也感知到了时代的更迭,燃烧得格外肃穆。当朱瞻基与张太后最终定下决心,那扇沉重的殿门再次开启时,带出的不再仅仅是悲恸,更是一股决定帝国命运的铁血意志。
首辅杨士奇去而复返,他身后跟着礼部尚书吕震、翰林院一众学士以及钦天监官员。他们的脸上已不见泪水,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庄重与使命感。在张太后与新君朱瞻基的见证下,杨士奇亲自口述,翰林学士秉笔,以最快的速度、最严谨的措辞,草拟了两道必将震动天下的诏书。
第一道,是哀诏。
“朕以菲薄,嗣守丕基,仰惟祖宗创业之艰,宵旰惕厉,十有九年……乃今遘疾弥留,殆弗可起……皇太子天禀仁孝,睿智夙成,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民……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呜呼痛哉!”
字字泣血,宣告了洪熙皇帝朱高炽的驾崩,也正式将社稷重担,交付于皇太子朱瞻基。
第二道,是登基诏书。
“朕承皇天之眷命,赖大行皇帝之遗志,膺宗社之重托,奉圣母皇太后之慈谕,只于洪熙元年六月十二日,告于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惟在位一日,当恪守先帝洪熙之政。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拟毕,用玺,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亲自誊抄,交付通政司。旋即,北京城九门之上,钟楼、鼓楼之巅,代表国丧的沉重钟声,一声接一声,缓慢而有力地敲响,如同巨人的悲鸣,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咚——”
“咚——”
“咚——”
钟声苍凉、沉郁,穿透晨曦的薄雾,击碎了京师的宁静。街上的行人骤然止步,市井的喧嚣瞬间沉寂,家家户户推窗探头,所有人的脸上都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慌所取代。
“宫里的钟……是……是丧钟!”有老者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大行皇帝……殡天了!”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哭声开始零星响起,随即连成一片。酒楼茶肆纷纷歇业,彩灯红绸被迅速撤下,换上素白。整个北京城,仿佛被瞬间浸入了一片悲恸的海洋。
与此同时,一队队背插赤旗、身着缟素的驿卒,如同离弦之箭,从通政司疾驰而出,分赴帝国四面八方。他们将把哀诏与登基诏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每一州每一府,告知天下臣民: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
紫禁城内,气氛更是庄严肃穆到了极致。
乾清宫正殿,已被迅速布置成庄严肃穆的灵堂。大行皇帝的梓宫暂厝于此,周围素幔白幡,香烛缭绕,一片缟素。皇室宗亲、文武百官,早已换上了粗麻孝服,按品级跪伏于殿外广场及丹陛之上,黑压压一片,哭声震天,但在这哭声之下,是无数颗剧烈跳动、各怀思绪的心。
吉时已到。
钟鼓礼乐暂歇,哀乐奏响。
首辅杨士奇、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吏部尚书蹇义等一干元老重臣,作为治丧与拥立班首,步入灵堂。
张太后一身太后礼服外罩重孝,立于梓宫之侧,面色苍白却异常镇定。她的身旁,站着同样一身孝服、但已在内里换上十二章衮冕的朱瞻基。他面容憔悴,眼圈红肿,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锐利与沉重。
杨士奇代表群臣,跪读哀诏与登基诏书。那沉痛而庄严的声音在灵堂内回荡,宣告着天命与责任的转移。
读毕,杨士奇率先叩首,声音洪亮而哽咽:“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昧死,恭请太子殿下于大行皇帝灵前,即皇帝位,以安社稷,以定人心!”
“臣等恭请殿下即皇帝位!”殿内外,文武百官、宗室亲贵齐声附和,声浪如潮,叩首于地。
朱瞻基面向梓宫,深深三叩首,每一叩都沉重无比。起身后,他在内侍的协助下,于灵前缓缓脱下孝服,露出内里庄严肃穆的皇帝衮冕。
张太后亲自上前,为他正了正十二旒冕冠。母子二人目光短暂交汇,无尽言语,尽在不言中。
转身,面向跪伏的群臣。朱瞻基,不,此刻已是宣德皇帝,深吸一口气,那悲恸之色渐渐被一种沉毅果决所取代。他接受百官朝拜,颁布了作为皇帝的第一道口谕,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勉从所请,嗣承大统。惟当恪谨孝思,缵成先志。诸王及文武群臣,其同心辅佐,恪勤乃职,共图新治。大行皇帝丧仪,依制而行,务极诚敬。中外臣民,令到之日,悉遵缟素。天下臣民,毋得嫁娶作乐。违者,以不敬论!”
“臣等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之声,第一次为他而响,却响彻在庄严肃穆的灵堂之中,悲怆与权威诡异而又必然地交织在一起。
新君灵前继位的消息,如同在已沸腾的油锅中又投入了一把烈火,让整个朝野彻底沸腾起来,各种心思以惊人的速度暗自涌动、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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