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邸深处,一间看似寻常的书房内,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其后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幽深密道。赵破虏率先闪出,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鱼贯而出,皆已换上了京营普通士卒的号衣,虽略显不合身,却完美地掩盖了原本的痕迹。朱瞻基走在中央,依旧作亲兵打扮,低垂着头,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地扫过这间陈设古朴却隐隐透出肃杀之气的书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兵器保养油的味道,这是一种将门世家特有的气息。
“密道直通书房…京营号衣准备得如此迅速妥帖…这张辅,府中经营得果然如铁桶一般。这般手段,若要谋划些什么,当真是防不胜防。”那份对英国公可能就是幕后黑手的怀疑,在此刻环境的刺激下,不禁在朱瞻基心中又加重了几分。
一名身着灰衣、面无表情的老仆无声无息地出现,他对赵破虏微微颔首,目光却极其迅速地、不引人注意地扫过被护卫在中心的朱瞻基,随即垂下眼帘,用一把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
“贵人临门,事关重大。公爷吩咐,需在万全之地相候。诸位,请随我来。”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引着众人穿过几重厚重的、绣有暗色云纹的帘幕,来到一面看似坚实无痕的墙壁前。老仆枯瘦的手指在墙上一处不起眼的、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莲花雕花处,以一种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按了几下。
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墙壁悄然向内滑开,露出内里一间灯火通明、陈设更为简洁、却因四壁皆石、仅有一门而显得格外戒备森严的密室。
密室中央,一位身着常服、年约五旬、身材魁梧、面容不怒自威的老者正负手而立,正是英国公张辅。他见到众人进来,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虽作士卒打扮、却难掩其沉稳气度的朱瞻基身上。
张辅新中大凛:“殿下果然安然抵京!虽经磨难,眉宇间锐气更盛,只是这眼神…透着疏离与审视。唉,这一路风波,怕是让殿下对谁都心生警惕了。”
他立刻上前,撩袍便欲行大礼,声音带着激动与如释重负:“臣张辅,叩见……”
“国公不必多礼!”朱瞻基抢先一步,伸手虚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些虚礼,暂且免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张辅,仿佛要穿透这位老臣的内心:“孤能安然至此,还要多谢国公…派出的精锐接应。真是…‘及时’啊。” 他将“及时”二字,咬得微重。
张辅何等人物,立刻从太子的话语和眼神中捕捉到了那丝极深的疑虑与试探。他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起身,慨然道:“殿下言重了!老臣得知殿下可能北返,忧心如焚,又恐京中耳目众多,不敢明着调动大队人马,只得派出几队绝对可靠的家将,沿可能路径秘密寻访接应,生怕有所疏漏。天幸苍天庇佑,终让老臣的人寻到了殿下!只是…听闻殿下途中屡遭险阻,老臣护卫不力,罪该万死!” 说罢,他脸上露出真切的后怕与愧疚之色。
可这样并没有打消太子的怀疑,反而让太子内心更加警觉:“派几队家将秘密寻访?说得轻巧。临清至良乡,路径何止数条?你的人偏偏就能在孤‘恰好’弃舟登岸、星夜疾驰的偏僻小路上‘恰好’等到?这番说辞,未免太过‘巧合’!”
朱瞻基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似笑非笑:“国公何罪之有?若非国公的人‘恰巧’出现,孤与这几名忠勇之士,恐怕还要多费一番周折。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密室角落肃立的、方才接应他们的那名首领,“孤有些好奇,国公是如何断定,孤一定会离开仪仗船队,轻装简从,甚至…‘恰好’会走那条小路?”
这个问题,尖锐无比,直指核心疑点!
张辅闻言,面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从密室一角的暗格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双手呈给朱瞻基:“殿下请看此物。”
朱瞻基接过密信,展开一看,眉头瞬间紧锁。信上字迹潦草,似是用左手书写,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句话:“龙困浅滩,麟趾北归,慎防漕路,或走陆径,速接应。”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这是?”朱瞻基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张辅。
“约是四日前,此信被一支弩箭射入老臣府邸后园。”张辅沉声道,眼神中同样带着困惑与凝重,“老臣初时亦觉蹊跷,甚至怀疑是歹人诱饵。但信中提及‘麟趾’,又言中殿下可能遇险北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才冒险派出心腹,依信中模糊提示,于几条关键陆路隘口设伏等候。老臣亦不知送信者何人,目的为何。如今看来…此人似乎…意在助殿下返京?”
他接过那纸质粗糙、字迹歪斜的信笺,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仿佛直刺心底。匿名密信?弩箭传书?朱瞻基在心中冷笑,好一个“巧合”!好一个“天幸苍天庇佑”!这分明是精心算计好的每一步!所有看似偶然的生机,背后都透着一只无形巨手的操控。如今,这只手更是连英国公这等重臣都能轻易“指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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