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鱼汤余温还在胃里漾着,李佑铭扶着墨涵在沙滩上散了半圈步,刚回到小屋,就被墨涵拽住了手腕。“去露台坐坐吧。”墨涵的声音被晚风揉得很软,指了指二楼那方铺着防腐木的露台——管家傍晚时刚换了新的藤编坐垫,还摆上了一盘切好的芒果。
月色像融化的银箔,洒在露台上。李佑铭搬来一张矮凳放在墨涵身边,自己则靠在木质栏杆上,手里拿着两瓶常温的椰子水。海风带着海腥味掠过,远处的浪声比白天更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安静。墨涵咬着芒果块,视线落在远处渔船上亮着的渔火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李佑铭开椰子水的动作顿了顿,椰子壳碰撞的轻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他侧头看墨涵,对方依旧望着海面,侧脸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没有好奇的追问,也没有探究的锐利,只是单纯地抛出一个问题,像在问“今天的鱼鲜不鲜”一样自然。这是墨涵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过去,不是带着敌意的质问,而是平等的探寻。
“没什么特别的。”李佑铭灌了口椰子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泛起的涩味。他很少想起童年,那些记忆像蒙着灰尘的旧书,被他藏在最角落。可面对墨涵的目光,他竟不想再敷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椰子瓶的纹路,声音放得很低,“我爸妈是商业联姻,结婚第三天我爸就回了A市,我妈忙着她的画廊,基本见不到人。”
墨涵捏着芒果核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专注的倾听。
“家里有六个佣人,负责我的吃喝拉撒,却没人敢跟我多说一句话。”李佑铭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自嘲,“我第一次跟人打架,是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我是没爸妈要的孩子。我把他打得流鼻血,佣人慌慌张张给我爸打电话,他只让助理打了笔钱给对方家长,连回来看看我都没有。”
他想起那天自己躲在别墅的阁楼里,抱着一个掉了耳朵的布偶熊,从下午等到深夜,也没等到爸妈回来。最后是厨师端来一碗热汤,放在门口就悄悄退了出去。从那以后,他就知道,打架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金钱能摆平的麻烦,都不值得在意。“后来我就学会了,想要什么就去抢,想留住什么就用劲攥着,因为没人教过我怎么好好说话,怎么去疼人。”
露台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光影在李佑铭脸上忽明忽暗。他第一次跟人说这些,说那些藏在坚硬外壳下的脆弱,说那些支撑他偏执性格的根源。说完后,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怕看到墨涵眼里的鄙夷或同情——鄙夷他的野蛮,同情他的可怜。可他等了很久,都没听到声音,转头时,却看到墨涵正用纸巾轻轻擦着他的嘴角,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椰子水洒在嘴角了。”墨涵的声音很轻,收回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李佑铭的下巴,像触电般缩了回去。他没有说“我理解你”,也没有说“你很可怜”,只是将自己没动过的那盘芒果推到李佑铭面前,“这个很甜,吃点吧。”
可李佑铭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那眼神里没有了过往的敌意,没有了戒备,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柔和,像看到受伤的小动物时,忍不住泛起的怜悯。墨涵或许没经历过他这样的孤独,但那种“没人真正在意”的感觉,或许两人都曾体会过——一个是被父母忽视的豪门继承人,一个是曾被囚禁失去自由的普通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渴望温暖却又不懂如何获取的孩子。
“我以前……很恨你。”墨涵突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看着李佑铭的眼睛,坦诚得让人心疼,“恨你把我困在别墅,恨你毁了我的生活,恨你让我在爸妈面前装笑脸。可刚才听你说这些,我突然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可怜”两个字从墨涵嘴里说出来,没有丝毫贬低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平等的共情。李佑铭的心猛地一震,比听到墨涵说“我原谅你”还要震撼。他宁愿墨涵继续恨他,也不想被他可怜,可此刻墨涵的眼神,却让他觉得浑身都松快了——那些压在心底几十年的沉重,在被倾听、被理解的瞬间,终于有了喘息的缝隙。
“我知道以前对你很不好。”李佑铭握住墨涵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他的手背,“我以为把你留在身边,给你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对您好。直到你半夜做噩梦,直到你说‘有用吗’,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他想起第一次把墨涵困在别墅时,对方眼里的恨意;想起孕吐时墨涵抱着马桶干呕,他却只会递纸巾;想起那些被他忽视的委屈和痛苦,心脏就阵阵发疼。
墨涵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海风将他的头发吹到额前,李佑铭伸手帮他别到耳后,指尖划过他的耳廓,带着轻微的痒意。“我妈以前总说,待人要真诚,要懂得换位思考。”墨涵看着远处的月光,“以前我觉得你根本不懂这些,可现在我才知道,你不是不懂,是没人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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