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香薰散发着淡淡的雪松味,和公寓里的气息如出一辙——这是李佑铭特意交代的,怕陌生气味让墨涵孕吐。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私立医院的路上,墨涵靠在副驾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钢笔,笔帽里的小纸条硌得指腹发疼,那是他藏了一个月的逃生筹码,可此刻,指尖的力度却比往常轻了许多。
“张教授提前半小时就在诊室等了,无创DNA的检测设备也调试好了。”李佑铭的声音打破沉默,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絮叨,只是简单陈述,目光落在墨涵微隆的小腹上,带着克制的关切,“检查完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糖水铺,我让他们留了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心公园的樱花。”
墨涵没有回应,只是侧头看向窗外。街旁的樱花正开得盛,粉白色的花瓣落在车窗上,又被风吹走,像极了那些稍纵即逝的温情。他想起上一次产检时偶然触碰的肩膀,想起李佑铭笨拙的按摩,想起噩梦惊醒时床头的孕妇抱枕——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竟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和口袋里的逃生纸条形成尖锐的对立。
医院的VIP通道早已清场,穿白大褂的护士引导着两人走进诊室。张教授拿着消毒后的探头,笑容温和:“墨先生放松些,这次孕周够了,能看到更清晰的影像。”墨涵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刚触碰到小腹,他就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李佑铭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掌心带着熟悉的温热:“别怕,我在。”
这一次,墨涵没有抽回手。他看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壁纸,听着仪器启动的嗡鸣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上一次听到胎心音的震撼还在心底,可他始终觉得,那个跳动的光点终究是抽象的,是李佑铭掌控他的理由,是他逃亡计划里最大的牵绊。直到张教授转动探头,轻呵一声:“看这里,小家伙很活泼。”
墨涵的目光猛地投向屏幕。黑白影像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头颅、躯干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细细的四肢正在轻微活动,像在伸懒腰,又像在挥舞着小拳头。那不是模糊的光点,不是冰冷的医学数据,而是一个初具人形的生命,在他的身体里呼吸、生长,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你看,这是头部,颅骨发育很完整,这里是脊柱,排列得很整齐。”张教授的声音带着笑意,“刚才还在踢腿呢,看来是个有活力的小家伙。”屏幕上的小生命像是回应般,又轻轻动了一下,小小的四肢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瞬间击中了墨涵的心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不是因为绝望,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震撼与悸动。他想起第一次孕吐时的烦躁,想起日记里“血脉容器”的自嘲,想起逃亡计划里对孩子的“安置”设想——那些冰冷的认知,在这个鲜活的影像面前,碎得彻底。这不是筹码,不是牵绊,是他的孩子,是和他血脉相连的、活生生的存在。
“胎心很有力,各项指标都优于平均值。”张教授打印出B超照片,递到两人面前,“这张很清晰,能看到面部轮廓了。”墨涵伸手去接,指尖颤抖着抚过照片上的小小身影,那触感粗糙的相纸,此刻却比任何丝绸都更让他珍视。他能清晰地看到孩子微蹙的眉头,像极了他小时候生气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
李佑铭站在旁边,比墨涵还要紧张。他盯着屏幕上的影像,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活动的样子,喉结剧烈滚动着。上一次听到胎心音时的震撼,远不及此刻的直观冲击——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墨涵的孩子,有着他的血脉,也有着墨涵的影子。他下意识地收紧握住墨涵的手,声音沙哑:“他……真的在动。”
墨涵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眼泪滴落在B超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印记。他突然想起望渔镇的那个下午,他坐在礁石滩上,看着孕妇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那时他想打掉这个孩子,想彻底摆脱李佑铭的阴影。可此刻,看着照片上的小生命,他才明白,所谓的“摆脱”,不过是自欺欺人——从胎心音响起的那一刻,从这个小生命在他腹中扎根的那一刻,他们就早已密不可分。
“张教授,”墨涵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这张照片……可以给我吗?”他从来没有主动向李佑铭以外的人索要过什么,可这张照片,他想牢牢攥在手里,想贴在床头,想让这个孩子知道,他的父亲从未想过放弃他。
“当然可以。”张教授笑着将照片递给他,“我打印了两张,李先生也有一张。”李佑铭接过自己那张,却没有看,只是盯着墨涵——他看到墨涵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的边缘,像是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这是墨涵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展现对孩子的珍视,没有丝毫伪装,没有丝毫抗拒。
无创DNA检测的采样很顺利,护士为墨涵贴上止血贴时,李佑铭递过一杯温牛奶:“喝点吧,补充体力。”墨涵接过牛奶,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抿两口,而是喝了大半杯。返程的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墨涵靠在车窗上,一手护着小腹,一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B超照片,指尖的温度透过相纸,传到心脏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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