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停靠在医院站台时,墨涵的指节已经因为攥紧背包带泛出青白。背包里的卫生巾包装袋硌着肋骨,和假证的硬壳一起,在颠簸中反复提醒他此行的目的。他没有立刻下车,看着车门处涌进又涌出的人——有捂着肚子的病人,有举着CT片的家属,还有穿护士服的姑娘抱着文件夹快步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不同的情绪,唯独没有他此刻的混沌。
直到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两声喇叭,他才猛地回神,弯腰钻进清晨的风里。医院的大门比想象中更阔气,洁白的大理石墙面反射着朝阳的光,刺得他眯起眼睛。门口的电子屏滚动着“关爱女性健康”的标语,红色的字体在白色背景下格外扎眼,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口罩边缘勒得耳根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松动。
走进大厅的瞬间,浓郁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中药味,钻进鼻腔深处。这味道让他想起三年前胃出血住院时的场景——也是这样洁白的墙壁,这样冰冷的地板,只是那时身边还有李佑铭派来的保镖守着,连翻个身都有人监视。他攥紧背包带,指尖掐进掌心的旧伤,试图用熟悉的疼痛驱散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大厅里人来人往,挂号机前排起了长队,导诊台的护士对着话筒重复着挂号流程,声音透过扩音器变得有些失真。墨涵的目光在大厅的指示牌上扫过,很快就找到了“妇科”的箭头——红色的箭头斜指着二楼,旁边画着一个简化的女性符号,简单直白,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迈不开脚步。
他靠在大厅角落的立柱上,假装整理背包,实则偷偷观察周围的动静。眼角的余光掠过窗外,街角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车窗依旧只留着一条缝隙,像一只蛰伏的眼睛,死死盯着医院大门。心脏猛地一缩,他慌忙收回目光,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背包的肩带——李佑铭的人果然找到了这里,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理智点,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对着立柱的反光整理口罩,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在心里反复默念,“挂完号,做检查,手术,然后离开,回到望渔镇,继续当你的林安。”他掏出预付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预约信息的界面,“林安”这个名字刺眼得厉害,这是他为自己取的伪装,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连名字都是假的,他又能给那个孩子什么真实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第一步,鞋底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路过自动售货机时,他停下脚步,想买一瓶水稳住颤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握不住硬币——硬币从指缝滑落,滚在地板上,发出“叮当”的声响,在嘈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弯腰帮他捡起硬币,递过来时笑着说:“小伙子,紧张啊?第一次来妇科陪人看病吧?”墨涵的脸瞬间涨红,接过硬币的手更抖了,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医生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刻意维持的镇定——他不是陪人来的,他是自己要来终止一个生命,一个连性别都还不确定的、属于他的生命。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轻柔的说话声。“慢点走,台阶滑。”男人的声音带着宠溺,紧接着是女人的轻笑:“知道了,你扶着我就好。”墨涵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一对年轻夫妻正慢慢走来,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女人的腰,女人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穿着宽松的孕妇装,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男人时不时低头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那一瞬间,墨涵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他看着男人扶着女人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女人笑着说:“医生说宝宝今天很乖,没怎么踢我。”男人立刻凑到她小腹前,轻声说:“宝宝乖,等爸爸带你去吃你妈妈最爱的草莓蛋糕。”女人被逗得笑出了声,抬手拍了下男人的肩膀,阳光透过大厅的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就在女人经过他身边时,墨涵的手不受控制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指尖贴着洗得发白的T恤,那丝温热的饱胀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里面的小生命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温馨,轻轻动了一下。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猛地撞进他的脑海——也许……也许可以留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他想起手术前夜看到的医学图解,那颗正在跳动的原始心管;想起公交上那个举着鲸鱼玩具的婴儿,咿咿呀呀的软语;想起梦里那个摸他脸的小家伙,穿着白鲸鱼连体衣。如果他留下这个孩子,会不会也能像眼前这对夫妻一样,有一天带着孩子去吃草莓蛋糕?会不会也能听到孩子喊他“爸爸”?
“别傻了。”理性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现实,瞬间浇灭了这丝微弱的憧憬。他猛地收回手,像触电般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楼梯扶手。男人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疑惑,女人也跟着回头,看到他苍白的脸,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他摇摇头,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转身快步往二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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