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墨涵就攥着皱巴巴的五十块现金,蹲在镇边缘“星空网吧”的后门。网吧的霓虹灯还亮着,门缝里飘出烟味和泡面味,夹杂着键盘敲击的噼啪声。这是望渔镇唯一一家不用身份证登记的网吧,昨晚他翻遍出租屋的旧报纸广告才找到地址——为了答案,他不得不冒险踏入这个充满数字痕迹的地方,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老板,开一小时。”他低着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声音压得沙哑。老板是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接过现金扔给他一张写着“37号”的纸条:“机子在最里面,别搞事。”墨涵攥着纸条快步穿过烟雾缭绕的大厅,37号机藏在角落,被货架和废弃电脑挡住,既能避开监控,又能观察周围动静。他坐下后先摸了摸电脑主机,确认没有异常才开机,鼠标上的油垢沾到指尖,让他一阵反胃。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立刻点开浏览器,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敲下“双性人 怀孕”。搜索框弹出的联想词让他瞳孔骤缩——“双性人怀孕概率”“双性人孕期风险”“男性怀孕 骗局”。他咬着牙点下搜索,页面加载出的结果却寥寥无几,大多是猎奇新闻和论坛匿名帖,正规医学论文只有三篇,还需要付费才能查看。
他颤抖着点开一篇标题为《间性人生殖功能研究概述》的摘要,仅有的几行文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间性人自然受孕率低于0.1%,孕期并发症风险高于普通女性3-5倍,胎儿生殖系统发育异常概率约12%……”0.1%,比医生说的“万分之一”还低,他竟然成了那千分之一的“例外”。而“12%的发育异常概率”,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又搜“男性怀孕 注意事项”,弹出的全是恶搞视频和小说链接,有个标题写着“男子怀孕后被当成怪物,家人逼其堕胎”,配着模糊的打码照片。墨涵的手指死死攥着鼠标,指节泛白,童年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八岁那年,他因为突然来月经被同学发现,被骂“怪物”,书包被扔进泥坑;十岁时被父母带去医院,医生围着他窃窃私语,眼神里的探究像手术刀一样锋利;十五岁第一次独自就医,护士递给他粉色的妇科检查单时,刻意别开的眼神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孩子,会不会像我一样?”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般死死缠住他的心脏。他想起自己被囚禁的三年,想起那些因为身体特殊而遭受的嘲笑和伤害,想起深夜里偷偷哭着摸自己身体的绝望。如果这个孩子也带着不完整的生殖系统来到世界,会不会也要承受他受过的苦?被嘲笑、被窥探、被当成异类,甚至可能像他一样,因为这份“特殊”成为别人的猎物?
网吧的空调吹着冷风,墨涵却觉得浑身发烫。他点开一个匿名论坛,里面全是间性人的求助帖,有人说“怀孕后被丈夫抛弃,独自带孩子打工”,有人说“孩子生下来是双性人,每天都在愧疚中度过”,还有人发了一张婴儿的照片,配文“如果能重来,我绝不会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墨涵的胃里一阵翻涌,猛地关掉页面,趴在键盘上干呕起来,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慌忙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帽檐压得更低。
一小时的时间很快结束,电脑自动锁屏。墨涵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他站起身时腿一软,差点撞翻旁边的椅子,扶着货架踉跄着走出网吧,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从指尖凉到心脏。
回到出租屋时,老人机正在震动,是陈姐打来的。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按了拒接,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他不敢接,怕自己的声音泄露情绪,更怕陈姐追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他走到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他掀起衣服,看着依旧平坦的腹部,指尖轻轻覆上去,却像触到滚烫的烙铁般缩回手——这里面孕育的不是生命,是李佑铭刻在他身上的耻辱印记,是可能让另一个生命重蹈他覆辙的“原罪”。
自我厌弃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恨李佑铭的强迫,恨命运的残忍,更恨自己这具“特殊”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双性人身份,他不会从小被嘲笑;如果不是因为这具身体能怀孕,他不会陷入如今的绝境;如果不是医生说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早就毫不犹豫地打掉这个“意外”。他一拳砸在洗手台上,瓷砖的冰凉透过指骨传来,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却也让他更加绝望。
他想起三年前在别墅的书房,李佑铭拿着一本古籍对他说:“你看,古代也有双性人被当成‘祥瑞’供奉,你该庆幸自己的特殊。”当时他只觉得恶心,现在才明白,这份“特殊”从来不是祥瑞,而是诅咒。它让他成为别人的藏品,成为被迫怀孕的工具,成为连自己都厌恶的存在。他蜷缩在洗手间的角落,双手抱住头,压抑的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混合着水龙头的滴水声,像一首绝望的挽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