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第三次铺满庭院时,墨涵已经能精准地在清晨六点零七分醒来。不必看表,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刚好落在床头柜第三格抽屉的位置——那是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根据季节变化和日光角度校准的“自然时钟”。他坐起身,指尖先触到枕边叠得整齐的真丝睡衣,领口的刺绣纹样磨得有些发毛,却是李佑铭特意让人按他肩宽定制的,三年来换了七套,款式从未变过。
楼下传来张妈摆放餐具的轻响,节奏固定得像节拍器。墨涵踩着拖鞋下楼时,早餐已经摆在长桌东侧——全麦面包烤至微焦,煎蛋的蛋黄刚好半凝固,牛奶温到四十二度,是他“习惯”的温度。他拉开椅子坐下,张妈躬身退到厨房门口,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有一句程式化的“墨先生慢用”。三年前他还会试着和张妈说“谢谢”,如今也只是低头叉起面包,咀嚼的速度均匀得像机器,眼角余光却掠过玄关的监控摄像头,记下它转动时细微的“咔嗒”声间隔——每七分钟扫过餐桌一次。
李佑铭的身影在七点十五分准时出现,带着晨练后的薄汗。他将运动包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佣人立刻为他端上另一套早餐。“昨晚给你留的《纯粹理性批判》看了吗?”李佑铭切着牛排,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墨涵咽下口中的牛奶,点头回应:“看到先验感性论部分,有些地方不太懂。”这是他上周主动向李佑铭要的书,在此之前,他已经“看完”了二十本哲学着作,每本的扉页都有李佑铭手写的赠言,字迹遒劲,却像烙印般刺眼。
“不懂就问我。”李佑铭抬眼,目光扫过墨涵平静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他最喜欢现在的墨涵——不再有画廊里那种死水般的麻木,却也没了早年的尖锐,会主动要书,会回应他的话题,甚至会在他晚归时,让厨房留一份温热的汤。这种“习惯”让他觉得,这座别墅终于有了“家”的模样,哪怕墨涵的回应永远简短,眼神永远隔着一层雾。
早餐结束后,墨涵会走进书房,直到午餐前不会出来。书架第三排从左数第二十一本《安全工程手册》的书页间,夹着他自制的石墨笔芯,笔尖藏在书签背面。他翻着康德的着作做掩护,手指却在书页空白处飞快刻画:东侧保安换班时,会有一分二十秒的监控盲区,因为换班人员会在岗亭交接签字;西墙的电网电压在阴天会降低百分之十五,是气象局数据里提到的规律。这些符号极小,混在哲学论述的批注里,即便李佑铭翻看书页,也只会当是他的阅读笔记。
午饭后的一小时散步,是墨涵雷打不动的“习惯”。路线固定:从客厅出发,经蔷薇花丛绕到西墙,再沿东侧保安亭走到假山,最后回到书房。仆人们都知道,墨先生散步时喜欢低头看路,偶尔会蹲下来捡一片落叶。没人知道,他是在用脚丈量西墙到假山的距离——一百三十七步,刚好是冲刺到翻墙点的最佳距离;捡落叶时的弯腰,是在确认墙根新埋的传感器位置,那些浅褐色的装置伪装成砖块,却逃不过他三年来的反复观察。
有次李佑铭陪他散步,看着他蹲在西墙根捡枫叶,忽然开口:“这里的墙太高,枫叶落不到根底下。”墨涵的手指顿了顿,将枫叶夹在《存在与虚无》的书页里,抬头时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风会吹过来的。”那笑容很淡,却比画廊里的麻木多了几分“温度”,李佑铭果然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墨涵的身体没有丝毫僵硬——这三年,他早已练就了对这种“亲近”的本能伪装。
这种“驯服”让李佑铭渐渐放松了警惕。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时刻盯着监控,甚至允许墨涵独自使用书房的电脑——当然,网络是加密的,只能访问指定的学术网站。可他不知道,墨涵早已借着阅读《计算机网络安全》,摸清了加密网络的漏洞,偶尔会在深夜用电脑自带的记事本,将当天观察到的安保变化加密后,存在隐藏文件夹里,再用壁纸覆盖,伪装成系统文件。
变化发生在一个雨天。墨涵像往常一样散步,走到东侧保安亭时,发现换班的保安换成了一张新面孔。他没有停顿,依旧低头走着,手指却在口袋里悄悄摩挲着一枚捡来的石子——那是他用来标记新情况的信号,摸到石子的棱角,就代表有新的变量需要记录。回到书房后,他立刻在《存在与虚无》的扉页,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雨滴,旁边标着一个极小的“新”字,那是他和自己约定的暗号,代表出现新安保人员。
李佑铭察觉到的,是墨涵越来越“稳定”的情绪。他不再在视频时偷偷掉泪,不再在被触碰时下意识躲闪,甚至会在李佑铭加班晚归时,让厨房留一盏灯。有次李佑铭发烧,墨涵端着姜茶走进他的卧室,动作笨拙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那瞬间的关切让李佑铭几乎以为,墨涵是真的“习惯”了他的存在。可当他想握住墨涵的手时,对方却刚好转身去收拾碗碟,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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