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和意识的回归几乎是同步的。墨涵在一种浑身仿佛被拆散重组的酸痛中醒来,肩胛骨和腰腹的钝痛最为强烈,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牵动断裂的筋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景象——一盏巨大的、结构繁复的水晶吊灯,切割后的玻璃折射着冷白的光线,悬挂在高得有些夸张的天花板上,距离近得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却又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星辰。
他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球传来刺痛感。记忆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带着冰冷的恶意猛烈回涌:KTV包间里震耳的音乐、林溪递来的那杯芒果汁的甜腻果香、张强铁钳般的手腕、顶楼套房里李佑铭带着酒气的呼吸……最后定格在那双充满掠夺性的眼睛上,以及自己最隐秘的秘密被彻底揭开时,对方眼中那道贪婪又兴奋的光。
“啊……”他猛地想坐起身,腰腹的酸痛却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大片青紫交加的皮肤,那些暧昧又狰狞的痕迹爬满了他的脖颈、锁骨和腰侧,像一张丑陋的网,将他牢牢困住。墨涵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痕迹,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得可怕,每一次触碰都在提醒他:昨晚的一切不是荒诞的噩梦,是他亲身经历的屈辱。
他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衬衫,衣摆长及大腿,布料上残留着淡淡的古龙水味——是李佑铭的味道。这认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踉跄着爬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窜遍全身,却远不及心底的冰冷。他扶着床头站稳,环顾这间巨大的卧室。
房间足有他出租屋的三倍大,装修是极致的极简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墙面是光滑的水泥质感,搭配金属边框的落地窗,角落里立着一个巨大的定制衣柜,旁边是一张线条冷硬的梳妆台,上面整齐摆放着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却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整个空间井井有条,精致得像杂志上的样板间,却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没有属于“人”的温度,只有昂贵材质反射出的冰冷光泽。
墨涵的目光被落地窗吸引,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庭院——圆形的喷泉正喷着水花,玫瑰丛被修剪成规整的几何形状,远处的草坪上甚至有一个白色的秋千。可这精心打理的美景,却被一道三米多高的围墙圈在中间,墙顶缠绕着细密的电网,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这哪里是庭院,分明是困住金丝雀的牢笼。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转身扑向房门,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入手生寒,他用力旋转、拉扯,门把手却纹丝不动,显然是从外面锁死了。他又冲回落地窗旁,双手死死抓住窗框,用力推拉、摇晃,那看似轻盈的玻璃却沉重如山,无论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他凑近玻璃仔细看,才发现窗框内侧装有隐蔽的锁扣,显然是特制的防弹玻璃,从内部根本无法打开。
“咚咚咚!”他用尽全力拍打着门板,手掌很快就变得通红发麻,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嘶哑:“有人吗?放我出去!李佑铭!你出来!放我出去!”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声音从最初的嘶哑变成绝望的呜咽,可门外始终一片死寂,只有他的呼喊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再被无情地吞噬。
不知拍了多久,他的手臂彻底失去力气,手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大概是磨破了皮。他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冰凉的地板寒意刺骨,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想起昨天早上收拾行李时的急切,想起出租屋阳台那盆带着露珠的绿萝,想起母亲上周打电话时说“等你放寒假回来,妈给你做糖醋排骨”。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蜷缩在门后,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想起自己十几年的隐忍——小学时被同学嘲笑“怪物”,他默默忍受;高中时小心翼翼地隐藏秘密,不敢和人走得太近;为了考上远离家乡的大学,他没日没夜地刷题,手指上磨出厚厚的茧。他以为考上大学就能获得新生,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可现在,他却陷入了一个更华丽、更无法逃脱的牢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墨涵的身体瞬间僵住,眼泪也停在了眼眶里,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门板,心脏狂跳不止。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门板缓缓向内推开。
李佑铭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色真丝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却依旧难掩身上的戾气。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两个小菜,看到蜷缩在门后的墨涵,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被玩味取代。“醒了?”他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在梳妆台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普通朋友,“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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