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偏厅的陈设素雅,梨花木桌椅打磨得光可鉴人,案上摆着一盆清雅的水仙,花瓣上还凝着点点水珠,却丝毫冲淡不了空气中那股暗涌的交锋之气。墨兰刚从盛紘书房出来便被兄长盛长柏和嫂嫂海氏请了过来。她心中早有预料,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婉平和的模样,随着二人踏入偏厅。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喧嚣。盛长柏率先转过身,他身着藏青色官袍,面容方正,平日里温和的目光此刻却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喙的沉肃:“四妹妹,今日请你来,是有几句话,不得不讲。”
墨兰微微垂眸,敛了敛裙摆,故作不解地抬眼:“大哥请讲,小妹洗耳恭听。”
长柏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却带着十足的分量,引经据典的话语脱口而出:“《女则》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四妹妹,你如今是永昌侯府的宗妇,身份尊贵,更当为子女表率,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可你纵容曦姐儿行那抛头露面之事,早已惹得京中物议纷纷;如今更引得流言四起,连祖母的清誉都被累及,弄得家宅不宁!此岂是守妇德、安本分之道?”
这番话字字诛心,直接将“不守妇德”“引惹是非”的帽子扣了下来,语气中满是兄长对妹妹的失望与责备。换做从前,墨兰被兄长如此严厉训斥,怕是早已心虚气短,要么红着脸辩解,要么委屈落泪,哪敢有半分反驳。可如今的她,历经侯府内宅的风雨,看透了人情世故,心态早已不复当年的脆弱。
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缓缓抬起眼,目光清亮如洗,直直迎上长柏锐利的视线,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笃定。“大哥此言,小妹不敢苟同。”她的声音平稳柔和,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同样引经据典,针锋相对,“《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曦曦她亲事劳作,亲手打磨器物,体悟物力维艰,知晓民生多艰,这难道不是‘正心’,不是‘修身’吗?”
她微微前倾身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反问,却不显得咄咄逼人:“难道大哥认为,女子只需闭门空谈诗书,不识五谷杂粮,不明世间疾苦,做个不谙世事的笼中雀,便是所谓的‘妇德’?那这样的‘妇德’,与蒙昧无知又有何异?”
话音刚落,她不等长柏反驳,便继续侃侃而谈,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逻辑严密:“至于流言……大哥熟读史书,当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事实。外间污蔑曦曦命格不祥,然福乐大长公主亲口认定她为‘佛前有缘人’,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佐证?污蔑妹妹过往行事不端,然妹妹与官人如今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家庭和睦,何错之有?”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添了几分激愤,目光也愈发清亮:“反倒是那些编排祖母陈年旧事、恶意中伤之人,其心可诛!大哥不去追究那造谣生事之徒,反倒来责怪妹妹这无辜受害者‘不安分’,这是何道理?莫非我盛家女儿,合该任由人污蔑诋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才算‘安分守己’?”
一番话下来,她既将长柏引用的“妇德”与更高级的“修身正心”联系起来,又巧妙地反驳了“不安分”的指责,直指“受害者有罪论”的荒谬,句句在理,竟让长柏一时语塞,被问得一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难以找到合适的话来驳斥。
海氏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试图缓和气氛,同时从另一个角度施压:“四妹妹伶牙俐齿,嫂嫂佩服。只是,家族名声重于泰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我们盛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行事若总能多思量几分,凡事以母家声誉为重,或许便能少些风波,也免了父亲与祖母日夜忧心操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墨兰转向海氏,神色依旧从容不迫,没有半分退让:“二嫂嫂说的是,家族名声自然要紧,小妹从未敢忘。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明辨是非,坚定地维护自家人。若仅仅因为惧怕流言蜚语,便对自家骨肉横加指责,束手束脚,让亲者痛、仇者快,那才是真正伤了家族的和气与脸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长柏与海氏,语气诚恳却坚定:“妹妹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盛家的名声,是列祖列宗一代代打拼下来的,也不是几句无稽流言就能轻易败坏的。更何况,如今事情的真相如何,京中明眼人自有公断,嫂嫂不必过于忧心。”
这番话既接了海氏“家族名声”的话头,又强调了“维护自家人”和“明辨是非”的重要性,不卑不亢,滴水不漏,丝毫不落下风。长柏与海氏夫妻二人,一个引经据典强调规矩,一个动之以情晓以利害,联手施压,却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墨兰竟有如此锐利的言辞和坚定的立场,将他们的指责一一化解,丝毫未能将其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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