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被母亲压在怀里,成了这满楼阁、甚至满街唯一“直立”着的小人儿。她怔怔地看着那如同移动宫殿般的凤辇,看着凤辇前后左右簇拥着的、密密麻麻的侍从和护卫,看着这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所有人都在向它顶礼膜拜,看着那明黄色的绉纱后面,那个象征着无上尊贵的身影。
这,就是皇权。这,就是封建王朝顶级贵族的婚礼。奢华到极致,也威严到极致。
然而,这场视觉的盛宴还未结束。
凤辇缓缓驶过,真正的“十里红妆”才开始显露其冰山一角,让人窥见皇室的富庶与底气。
一抬抬、一杠杠的嫁妆,被身穿统一服饰、身强力壮的力夫们抬着,绵延不断地从街角涌现,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红色河流,朝着公主府的方向流淌而去。
打头的是御赐的“天作之合”匾额,由四名力夫抬着,匾额鎏金,边框镶嵌着翡翠,气派非凡。紧随其后的是成对的玉如意、金鼎、银瓶,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象征着富贵吉祥。
紧接着,是数不清的朱漆箱笼,一个个堆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贴着大红的“喜”字。这些箱子里,装的是绫罗绸缎、皮毛裘革,那绸缎的质地细腻柔润,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有些甚至是用金线银线绣满了繁复的缠枝莲、百鸟朝凤图案,精致得令人叹为观止。
再往后,是成套成套的紫檀木、黄花梨家具,从雕工精美的拔步床、顶箱柜,到小巧玲珑的梳妆台、八仙桌,再到古朴雅致的屏风、博古架,一应俱全。木料的纹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
还有专门盛放头面首饰的朱漆匣子,一抬抬过去,足足有数十抬,难以想象里面装着多少珠翠宝玉、金簪银钗;有装着珍稀古籍字画、名贵文房四宝的箱子,彰显着公主的才学与品位;甚至还有象征着田产地契的模型,一座座小巧的庄园、田地模型,无声地宣告着公主所拥有的庞大财富。
这些嫁妆,不仅仅是财富的堆砌,更是一种权力的展示,一种地位的象征。它们如同一条无形的河流,流淌在长街上,无声地告诉所有人,这位出嫁的公主,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皇室,是她永远无法被轻视、无法被撼动的底气。
林苏看着这仿佛要流淌到世界尽头的红色队伍,小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
她前世在电视上、在博物馆里,也见过不少描绘古代奢华生活的场景,看过复原的古代婚礼,但那种隔着屏幕、隔着玻璃的视觉冲击,远不如此刻身临其境感受到的震撼来得强烈。这种震撼,不仅仅来自于物质的极致奢华,更来自于那种贯穿整个社会、深入骨髓的阶级差距。
不断的跪拜,是精神上的绝对屈从。
十里红妆,是物质上的极致悬殊。
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宏大、无比精致,却也无比压抑的封建权力画卷。画卷里,人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顺从着既定的规则,不敢有丝毫逾越。
不知过了多久,长长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尽头,最后一抬嫁妆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司礼官高声宣布礼成,跪拜的人群才如蒙大赦般,缓缓起身,揉着发麻的膝盖,街道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和议论声,只是那议论声依旧带着敬畏,不敢太过张扬。
墨兰也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参与历史般的激动余韵。她低头想跟女儿分享这份感受,却见林苏(曦曦)依旧怔怔地望着街道的尽头,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沉思,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迷茫。
“曦曦?怎么了?累了吗?”墨兰轻声问道,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林苏的心中,一个念头却愈发清晰,愈发坚定:
这个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有着无数等级的笼子。
每个人都被牢牢地困在自己的格子里,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对着更高格子里的人,一次次地跪拜,一次次地顺从。
她不想这样。她不想被束缚在某个格子里,不想仅仅因为出身,就注定了一生的轨迹。她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想拥有不向任何人跪拜的底气和权力。
惠风和畅,永昌侯府后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蜂蝶萦绕。暖阁内早已收拾得窗明几净,檀香袅袅,案上摆着新沏的雨前龙井,配着几碟精致的茶点,透着几分闲适雅致。
见梁夫人站在暖阁门口,心中满是受宠若惊的忐忑。今日随吴老太太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素净缁衣的老尼。
那老尼身形清癯,头戴灰布僧帽,一身僧袍洗得发白,却难掩骨子里的雍容气度。她面容平静,眼角刻着岁月的痕迹,眼神却深邃如古井,仿佛历经了世间沧桑,看透了红尘万象。梁夫人心中猛地一动,一个尘封的名字浮上心头——福乐长公主。当年静安皇后薨逝后,这位曾备受宠爱的长公主便毅然遁入空门,从此绝迹于朝堂市井,没想到今日竟会出现在侯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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