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宴的风光尚未在侯府彻底消散,檐下的红灯笼还残留着几分喜庆,梁夫人便带着一身凛冽的威仪,踏入了墨兰的院子。她今日未穿繁复的礼服,只着一身石青色暗绣松竹的褙子,头戴一支素银点翠簪,虽未施粉黛,却自带着主母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丫鬟们连忙躬身行礼,屏声静气地引着她进屋。梁夫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摇橹旁,目光落在襁褓中安睡的曦曦身上,随即从随行嬷嬷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轻轻打开。
盒内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一枚小巧玲珑的赤金盘螭项圈静静躺在其中。那项圈样式古朴,显然是有年头的古物,赤金的色泽温润内敛,盘螭的纹路雕刻得栩栩如生,龙鳞细密,首尾相接,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与精致。
“这是母亲我小时候戴过的,”梁夫人将项圈轻轻放在曦曦的襁褓旁,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当年我母亲亲手为我戴上,盼我平安顺遂,无灾无难。如今给了曦曦,也盼她能沾沾这份福气,健健康康长大。”
墨兰见状,连忙敛衽躬身,语气恭敬:“多谢母亲厚爱,这份恩典,曦曦受得起。儿媳替她谢过母亲。”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警惕——婆婆亲自送来如此有特殊意义的旧物,这份恩宠来得太过突兀,背后必然藏着敲打与警示,绝不可掉以轻心。
果然,梁夫人在主位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却并未饮用,只是用茶盖轻轻刮着水面的浮沫。她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墨兰,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砸在墨兰心头:“墨兰,洗三宴的体面,母亲给你和曦曦了。满京城的贵眷都瞧见了,我永昌侯府对你们母女的看重。”
她顿了顿,目光愈发沉凝:“往后的日子,你要知进退,懂分寸。曦曦得长辈喜爱,是她的造化,也是你的福气。但你需谨记,这份福气,该如何用,用在何处,心里要有杆秤。莫要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忘了自己的本分,做出逾矩之事。”
这番话没有半句明说,却句句指向核心。墨兰听得一清二楚——婆婆是在警告她,不要因为女儿得宠,就妄图挑战春珂及其背后庶长子一系的利益,更不要借着这份宠爱,提出过分的要求,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曦曦的“价值”早已被定义,便是维系与吴家的关系纽带,墨兰的任务,只是安分守己地“用好”这个纽带,而非节外生枝,打乱侯府的布局。
“儿媳谨记母亲教诲,定当恪守本分,用心教养曦曦,绝不敢有半分逾矩之心。”墨兰深深低头,恭敬应道,后背却已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脊椎缓缓滑落。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照顾曦曦饮食起居的婆子,约莫五十岁上下,平日里总爱凑前凑后,此刻见梁夫人关注曦曦,或许是急于在主母面前表功,或许是真的心存担忧,趁着上前回话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凑近梁夫人,压低声音禀报道:“夫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夫人抬了抬眼:“说。”
那婆子连忙道:“也不知是不是那日洗三宴太过热闹,累着了四姑娘。老奴瞧着,四姑娘这几日的精神头,不如前些天那般足了。吃奶也不如之前香甜,总是蔫蔫的,没什么笑模样,看着……看着倒有些病怏怏的,真是让人心疼。”
这话一出,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梁夫人脸上的淡然神色瞬间消失,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如同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猛地转头看向墨兰,眼神冰冷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与质问:“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洗三宴才过了几天,就让她病了?我当你是个懂事的,把曦曦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当娘的?连个刚出生的孩子都照顾不好,你还能做些什么!”
劈头盖脸的责骂让墨兰猝不及防,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色尽褪。她连忙双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慌乱:“母亲息怒!是儿媳疏忽,未能照料周全,定当更加精心看护……”
“精心?你若真精心,孩子怎会如此!”梁夫人怒气未消,目光落在摇橹里的曦曦身上,看着孙女确实不如前几日活泼,小脸也略显苍白,心疼与不满交织在一起,语气愈发严厉,“我梁家的金枝玉叶,岂能这般马虎对待!你若是实在不行,便让奶娘多费心,再不行,我让人把曦曦抱去我院里亲自照看!”
而此刻,被众人议论“病怏怏”的林苏(曦曦),正闭着眼睛,蜷缩在襁褓中,内心被一片冰冷的绝望和无力感彻底淹没。
回家……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思绪。
这个世界太令人窒息了。每个人都像被困在一张无形的蛛网上,被身份、利益、礼教的丝线紧紧捆绑,彼此利用,相互算计。她不想成为维系家族关系的工具,不想活在别人的算计和期望里,更不想在这深宅大院中,日复一日地忍受着这些虚伪的亲近与冰冷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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