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医中心,空气里永远飘荡着一股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死亡的化学气味混合的冷香。这味道能钻进衣服纤维里,能黏在舌根上,挥之不去。
秦望舒的解剖室灯火通明,冷白色的光线打在金属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那具从化工厂拉回来的焦尸已经被初步清理,但依旧惨不忍睹,像一截被雷击过的枯木,无声地诉说着火焰的暴行。
林深和赵建国站在观察区,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秦望舒和她助手忙碌的身影。赵建国有些焦躁地挪动着脚步,这地方总让他觉得憋闷,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林深则像一尊石雕,只有微微眯起的眼睛显示着他全神贯注的观察。
“死者男性,年龄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重度碳化,体表特征几乎完全破坏……”秦望舒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描述一件物品。“呼吸道内未见明显烟灰,初步判断……是死后焚尸。”
“死后?”赵建国猛地抬起头,隔着玻璃看向里面,“不是烧死的?”
“嗯。”秦望舒应了一声,手里的器械在焦黑的颈部区域小心地操作着,“舌骨……甲状软骨……有明确的骨折迹象。死因,机械性窒息。是被勒死的。”
这个结论像一块冰,砸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不是意外,不是自杀,甚至不是简单的灭口后焚尸,而是先精准地勒毙,再纵火毁灭痕迹。这手法,冷静、残忍,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酷。
“妈的,够专业!”赵建国啐了一口,眼神更加凶狠。这绝不是普通混混能干出来的。
秦望舒的工作还在继续。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死者左手腕部那片之前注意到的区域。碳化的皮肤和组织被一点点剥离,露出下面……
“林队,”秦望舒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你们最好进来看一下。”
林深和赵建国立刻套上无菌服,走进了解剖室。浓烈的气味瞬间包裹了他们,赵建国胃里一阵翻腾,强行压了下去。
凑近了看,在死者左手腕尺骨茎突附近,经过清理,一个清晰的、虽然被高温灼烧得边缘有些模糊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印记显露出来——那是一个烙印。
不是纹身,是真正用高温烙铁烙上去的印记。
图案,赫然是一只线条简洁、姿态倨傲的乌鸦。乌鸦的脚下,踩着一道破碎的闪电。
和地下室里发现的木雕乌鸦,意象惊人地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木雕乌鸦踩的是破碎的镜子,而这个烙印,踩的是闪电。
“乌鸦……又是这鬼鸟!”赵建国盯着那个烙印,觉得那鸟红色的眼睛(可能是镶嵌了某种耐高温的矿物颜料)像是在嘲讽地看着他。
“这个烙印,”秦望舒用镊子指着那个痕迹,“深入真皮层,是生前烙印,而且有些年头了。这应该是一种……标识。”
标识?什么标识?组织的标识?奴隶的标识?还是某种扭曲信仰的标记?
林深盯着那个乌鸦烙印,瞳孔微微收缩。木雕乌鸦是物件,是象征;而这个烙印,是刻在肉身上的,是归属,是诅咒。两者指向同一个核心意象,却又略有区别,这其中的差异,或许就是关键。
“能确定身份吗?”林深问。
“正在尝试提取DNA,与数据库比对。另外,”秦望舒转向另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从焦尸衣物残骸里找到的极少数未被完全烧毁的物品——一个扭曲的金属皮带扣,一小块似乎是手机SIM卡的塑料残片,以及几枚黏连在一起的、几乎熔化的硬币。
陈诺那边已经拿到了SIM卡的残骸,正在尝试进行数据恢复,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最快的身份确认途径。
就在这时,林深的手机震动,是陈诺。
“头儿!有发现!”陈诺的声音带着熬夜的亢奋和疲惫,“交叉比对了一下刘永福的社会关系和学校近期的资金流水,发现一个奇怪的账户!给学校打过几笔不大不小的款子,名义是‘慈善捐助’,但资金来源很模糊,层层转账,最后指向一个境外空壳公司。而这个账户,同时……妈的,同时与陈光宇的慈善基金会下属的一个项目,有过一笔资金往来!虽然数额不大,而且走的是合规渠道,但时间点很微妙,就在陈光宇死前两个月!”
陈光宇!刘永福!
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名字,终于被一条隐秘的资金细线连接了起来!
林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黑暗中终于擦亮了一根火柴。“查!顺着这条线,往深里挖!我要知道这笔钱到底用来做了什么!还有,那个境外空壳公司,想办法搞清楚它的背景!”
“明白!已经在追踪了,对方藏得很深,需要点时间。”
挂了电话,林深看向解剖台上的焦尸,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果这具焦尸就是刘永福,那么他手腕上的乌鸦烙印,他与陈光宇之间隐秘的资金联系,还有那个出现在两个案发现场的乌鸦意象……所有的线索,开始像铁屑一样,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缓缓指向一个共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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