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像稀释了的牛奶,惨白惨白地透过仓库高处积满灰尘的气窗渗进来,勉强驱散了地下室里一部分黏稠的黑暗,却带不来半分暖意。救援工作进入了最磨人、最耗费心力的阶段。每一个受害者,都像一件布满裂痕、一触即碎的瓷器。医护人员和几位紧急调来的心理干预专家,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和技巧,声音放得低低的,动作放得缓缓的,像靠近受惊的麻雀,一点点尝试建立沟通和信任。
进展慢得让人心焦。苏婷婷被抬走后,地下室里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但恐惧的冻土层太厚了,融化需要时间。大部分受害者依旧沉默,对外界的呼唤置若罔闻,只有偶尔不受控制的身体颤抖,暴露着她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赵建国带着人把仓库和相连的几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动静不小,灰尘弥漫,找到的多是些废弃杂物、零星的宗教宣传册,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统一采购的、质量粗劣的灰色布衣——和受害者身上穿的一样。“妈的,干净得像被狗舔过!”赵建国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混着灰尘的汗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个花脸猫。他心里的火没处发,憋得胸口疼。“那些王八羔子,跑得真他妈利索!连张纸片都没留下!”他说的“纸片”,指的是能直接指向幕后操纵者,或者揭示这个“净化”体系运作方式的关键文件。现场太干净了,除了那本意外留下的、属于受害者们的笔记本,以及金属桌上那些令人不适的“工具”,再找不到任何与管理层相关的线索。这种刻意的清扫,反而印证了对手的老辣和谨慎。
林深没有参与搜查,他站在地下室中央,像一根钉在地上的柱子。冷白的手电光已经熄灭,只有惨淡的自然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他看着医护人员将一个几乎瘦成骨架、对任何接触都只会发出无声尖叫的女孩,用束缚带小心地固定在担架上抬走——这不是惩罚,是防止她在转运过程中因极度恐惧而伤害自己。他的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陈诺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耳机里传来,背景是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头儿,名单上的名字……核对起来有难度。有些信息不全,有些地址可能已经变更……妈的,好几个号码打过去是空号……正在通过户籍系统交叉比对……”
“优先联系能确认的。需要支援就开口。”林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明白。另外,对学校公开信息的梳理……表面上看,就是个普通的民办技能培训学校,资质看起来……嗯,至少表面上没问题。负责人叫刘永福,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背景看起来很干净,没什么前科。已经发出协查通报了。”
“刘永福……”林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秦望舒的工作则更加细致,也更加压抑。她像一台人形扫描仪,以那个金属桌子和周围的笼子为中心,一寸一寸地勘查。强光手电斜打着地面,寻找可能残留的血迹、毛发、纤维。她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金属环扣内侧、皮带扣眼这些容易残留皮屑或汗液的地方。每一个样本都被她仔细编号,放入无菌证物袋。
她的表情隐藏在口罩后面,只有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着专业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当她用多波段光源照射那片区域时,某些地面上、笼子栏杆上,显现出大片大片不规则的、幽蓝色的荧光反应——那是被仔细清洗过,但依旧无法彻底消除的血迹残留。
她直起身,对林深轻轻摇了摇头,眼神说明了一切:这里的罪恶,远比他们目前看到的,还要深重。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外面的天色又亮了一些。地下室里剩下的受害者越来越少,空气似乎也通畅了些,但那绝望的气味仿佛已经浸透了每一块砖石,短时间内无法散去。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跟着秦望舒学习的法医助理,在清理那个金属桌子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一块松动地砖掩盖的小凹槽时,发出了低呼。“秦法医!这里有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秦望舒立刻上前,蹲下身。林深和刚走过来的赵建国也围了过去。
凹槽很小,很浅,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物件。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头雕刻的乌鸦。只有拇指大小,做工粗糙,像是随手削成的,乌鸦的眼睛用红色墨水点了两个小点,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木头表面被摩挲得有些光滑,看来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乌鸦的脚下,还踩着一片微缩的、同样用木头雕刻的……破碎的镜子。这个意象,让在场的几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这……什么玩意儿?”赵建国拧着眉头,一脸嫌恶,“怪模怪样的。”
秦望舒用镊子小心地将木雕乌鸦夹起,放在无菌垫上,仔细端详。“不像宗教符号,至少不是常见的基督教版……这个破碎的镜子……”她联想到之前那面引起苏婷婷反应的小镜子,眉头蹙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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