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觉得自己快要和这三块发光的屏幕长在一起了。
眼睛里像是被人撒了一把沙子,又干又涩,每次眨眼都伴随着轻微的刺痛。他弓着背,整个人几乎要埋进键盘里,只有手指还在不知疲倦地敲击,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电子雨。旁边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咖啡、汗液和电子设备散热孔的焦糊味。
他已经在这间临时充当技术窝点的地下室里待了快二十个小时。李俊手机里恢复的那段诡异音频,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脑子里,时不时就窜出来咬他一口。
“印记……纯净的阶梯……”陈诺无意识地模仿着陈光宇那带着蛊惑力的语调,随即打了个寒颤,用力甩了甩头,“妈的,真他妈邪性!”
林深的指令很明确:挖!往死里挖!把基金会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和陈光宇可能藏匿罪证的巢穴,从数据的汪洋大海里给我揪出来!
这活儿说起来简单,干起来简直他妈的不是人干的。
“光明未来”基金会的公开账目做得那叫一个漂亮,每一分钱都好像长着翅膀,飞向需要帮助的孩子。但陈诺知道,在这层光鲜亮丽的外壳底下,肯定藏着蛆。
他编写了几个新的数据抓取和比对脚本,像几条嗅觉灵敏的电子猎犬,被撒进浩瀚的财务数据流里。这些“猎犬”的任务是寻找异常——异常的交易对象,异常的资金流向,异常的时间节点。
屏幕上,绿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奔腾不息。大部分是正常的慈善拨款、行政开支、项目运营费用。枯燥,乏味,符合一个正规基金会该有的一切。
陈诺灌了一大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刺激了一下他麻木的神经。他盯着屏幕,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他几乎要一头栽在键盘上睡着的时候,一条“猎犬”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的提示框,锁定了一串极其隐蔽的关联交易。
“嗯?!”陈诺一个激灵,猛地坐直,睡意瞬间被驱散。他放大那个提示框,眼睛死死盯着上面跳动的字符。
几条看似独立的、数额不大的“特殊项目咨询费”支出,收款方是几个不同的、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小公司。但陈诺的脚本通过复杂的关联图谱分析发现,这几个公司的注册法人、主要股东、甚至注册地址的邮箱和电话,存在着高度的重合和交叉!它们像是一窝穿着不同马甲的狐狸,本质上却来自同一个巢穴!
更重要的是,这些“咨询费”的支付时间非常有规律——几乎都是在基金会大型募捐活动结束后的一个月内。而且,支付前后,基金会对几个特定“帮扶项目”的预算申报会出现异常调整。
“操!套娃呢这是!”陈诺兴奋地骂了一句,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这几个“帮扶项目”的详细信息。
项目名称都很好听,“晨曦计划”、“远航助学”、“新芽成长”……资助对象标注为“有特殊心理创伤的青少年”,需要进行“长期、专业的心理干预和行为矫正”。
心理干预?行为矫正?
陈诺想起李俊大腿内侧那个奇怪的疤痕,想起音频里陈光宇关于“印记”和“纯净”的低语,胃里一阵翻腾。
他尝试追踪这些流向“狐狸公司”的资金最终去向。果然,像之前发现的那样,钱在经过几次复杂的拆分和跨行转账后,大部分流向了境外,消失在监管的盲区。但有一小部分,相对固定的金额,最终汇入了本市一个私人账户。
账户的主人是——王超。
就是那个之前赵建国去接触过、从基金会离职后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说话酸溜溜透着不甘心的前员工!
“妈的!果然有内鬼!”陈诺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立刻调出王超公司的注册信息和有限的公开数据。那家公司业务范围写着“文化传播与心理咨询”,但规模小得可怜,根本不可能承接基金会那么“专业”和“长期”的项目。
他把这个发现连同资金流向图谱一起打包,发给了林深和赵建国。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第二项更艰巨的任务——寻找陈光宇的“巢穴”。
公开信息里,陈光宇名下的房产只有他现在住的那栋别墅和一处早已过户给亲戚的老宅。但这显然不够。一个有着如此隐秘癖好和大量灰色资金流动的人,不可能没有更隐蔽的据点。
陈诺换了个思路。他不再直接搜索房产,而是开始交叉比对几类数据:陈光宇及其核心亲属、基金会高管的车辆通行记录(尤其是夜间和凌晨);他们的手机信号在特定时间段内出现又消失的盲区位置;甚至动用了些灰色手段,调取了部分高端物业和私人会所的非公开会员信息。
海量的数据再次涌入,屏幕上的地图标记越来越多,又被他一次次排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渐渐暗淡下去。陈诺感觉自己像在沙漠里淘金,大部分时间面对的都是无用的沙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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