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警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像是无数只手指在敲打着棺木。林深把油门踩到底,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勉强在模糊的挡风玻璃上划出短暂的清晰。
城东的城中村像是城市光鲜表皮下一块溃烂的伤口。狭窄的巷子两侧,违章搭建的棚屋相互依偎,雨水顺着锈蚀的铁皮屋檐哗哗流下,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垃圾的酸腐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
赵建国已经先到了,他撑着把黑伞站在巷口,脸色比天色还要阴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线外围着些探头探脑的居民,脸上混杂着好奇与麻木。
“什么情况?”林深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他没带伞,也懒得去拿。
“出租屋,单间。”赵建国简短地说,转身带路,“房东来收租,敲门没人应,闻到味道不对,报了警。”
他们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脚下的积水溅湿了裤脚。一栋外墙斑驳的三层小楼前,黄色的警戒线格外刺眼。楼梯陡峭而阴暗,扶手上沾着黏腻的污渍。
李俊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门开着,秦望舒已经在了。她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正蹲在房间中央,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房间里那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更加浓烈——一种混合了食物腐败、廉价烟味和死亡特有的甜腻气息的味道。
房间很小,不到十平米。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木头桌子,一个塑料衣柜,这就是全部家当。桌子上放着半个干硬的馒头和一碗早已变质发霉的泡面。墙壁上糊着旧报纸,有些地方已经受潮发黄,卷起了边角。
李俊就仰面躺在铁架床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破旧的牛仔裤。他看起来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瘦得厉害,颧骨高高凸起。他的眼睛还睁着,空洞地望着低矮、布满蛛网的天花板。
“死亡时间大概在36到48小时前。”秦望舒站起身,拉下口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眼前的景象,“初步判断是海洛因过量。”
林深的视线扫过房间。床边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一个一次性注射器被随意扔在墙角,针头上还带着暗红色的残留物。
“又一个……”赵建国低声骂了句脏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就这么死了?他妈的就这么死了?”
陈诺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尸体,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他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包。
“找到身份证明了吗?”林深问。
赵建国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张磨损严重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秀,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与床上那具形销骨立的尸体几乎判若两人。姓名:李俊。年龄:19岁。
“收拾一下他的东西,”林深对现场的取证人员说,“所有纸片、电子设备,哪怕是一张废纸,都带回去。”
取证人员开始小心翼翼地忙碌起来。房间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很快就装进了几个不大的箱子里。
林深走到那张掉漆的木桌前。桌面上除了食物残渣,只有几本皱巴巴的武侠小说和一个空的烟盒。他拉开抽屉,里面是几支圆珠笔,一个打火机,还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是卡通图案的笔记本。
他戴上手套,拿起那本笔记本。封面已经卷边,上面画着粗糙的向日葵。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孩子的笔迹:
“今天陈叔叔又来看我们了。他带来了新书包和糖果。他说只要听话,以后还能带我们去大城市……”
林深一页页翻下去。笔记本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个孩子的生活碎片,大部分内容都与“陈叔叔”和“基金会”有关。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压抑的恐惧。
“……陈叔叔说我的眼睛很漂亮,但是不能告诉别人他摸我的脸……”
“……今天拍照的时候,陈叔叔的手放在我腿上,很重。我不敢动……”
“……小辉说他屁股疼,不想再去见陈叔叔了。后来小辉就不见了。王老师说他被亲戚接走了。我想小辉……”
记录在五年前突然中断了。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很深,几乎划破了纸张:
“我恨他。”
笔记本从中间被撕掉了好几页。林深仔细检查着撕毁的痕迹,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仓促扯下。
“头儿,”陈诺凑过来,看着那本笔记,声音有些发干,“这……这能当证据吗?”
“不够。”林深合上笔记本,放进证物袋,“这只是一个人的日记,而且关键部分被撕掉了。我们需要更实在的东西。”
那边,秦望舒完成了初步的尸表检查。“体表没有明显外伤。手臂上有密集的针孔,新旧交替。符合长期吸毒的特征。”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在他的左侧大腿内侧,靠近腹股沟的位置,有一个很淡的旧疤痕,形态……有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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