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不大,但烦人。
细密冰冷的雨丝,被初冬的风卷着,扑在陈诺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扯了扯冲锋衣的领口,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还有更见鬼的、把他从温暖被窝里拽出来的凌晨紧急呼叫。
现场是城西的“静海苑”,一片低调但绝不平价的花园洋房。此刻,其中一栋独栋别墅外围,蓝红色的警灯无声地旋转,切割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把湿漉漉的地面和警戒线外记者们苍白的脸映得一片光怪陆离。
“妈的,排场真大。”赵建国从另一辆车里钻出来,裹挟着一身烟味和寒气,站到林深旁边。他抬眼扫了扫那些长枪短炮,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死的到底什么人物?能把这帮无冕之王全招来喝西北风。”
林深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它在这种混乱中,依然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规整的优雅,像是个被迫穿上戏服的贵族,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空气里除了雨水的湿冷,还隐隐飘来一丝……檀香?混在警察对讲机的杂音和记者压抑的交谈声里,显得异常突兀。
一个穿着制服、脸色被警灯照得发青的现场负责人小跑过来,语气急促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惶恐:“林队,赵哥,你们可算来了!里面……里面有点邪门。”
“邪门?”赵建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死人现场哪个不邪门?说人话!”
负责人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死者是陈光宇。”
这个名字像块无形的石头,砸进了沉闷的空气里。连赵建国准备点烟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陈光宇。本市着名的慈善家,教育家,身上挂着一大串金光闪闪的头衔,“光明未来”基金会的创始人。报纸上,电视上,他是温文尔雅、乐善好施的代名词,是那种你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圣人”。去年水灾,他亲自带着物资上一线;每年给贫困山区捐不知道多少学校、图书室;媒体把他塑造成了一座道德丰碑,一座需要所有人仰视的灯塔。
现在,这座灯塔,熄灭了。在他自己的家里。
“操……”赵建国把没点着的烟又塞回烟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感慨死者的身份,还是预感到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压力。
林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脸上没什么表情。“现场什么情况?”
“是保姆早上六点发现的,当时就吓晕过去了,醒了才报的警。我们初步看了,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死者就在二楼书房……样子,样子很……安详。”负责人斟酌着用词,脸上却是一副“安详得他妈不对劲”的表情。
“安详?”林深重复了一遍,抬脚往别墅里走。
一进门,那股檀香的味道更明显了,幽幽地萦绕在鼻端,混合着高档实木地板和皮具保养油的气味,形成一种古怪的、仿佛置身某种高级殡仪馆的错觉。别墅内部装修是典型的新中式风格,昂贵,有品味,每一件摆设都恰到好处,干净得不像有人常住,更像是个精心打样的样板间。
踏上铺着厚地毯的楼梯,走向二楼书房。越靠近,那股檀香越发浓郁。
书房的门开着,里面光线很亮。
林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即使以他见过无数死亡现场的阅历,眼前的景象,也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以及一种冰冷的诡异。
书房很大,靠墙是一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精装书籍,像个小型图书馆。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面摆放着电脑和一些文件,井然有序。
但所有的注意力,都会被房间中央的景象夺走。
陈光宇,穿着熨帖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就仰面躺在书桌前方一块巨大的、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他双眼闭合,面容平和,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慈悲的微笑。那表情,不像经历了死亡,倒像是沉浸在某个美好的梦境里。
然而,他的身上,从胸口到脚踝,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一块质地极好的白色绸布。绸布异常洁白,在明亮的灯光下甚至有些刺眼。更刺眼的是,绸布的正中央,胸口偏上的位置,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线,绣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赎罪”。
字的笔画扭曲而用力,带着一种手工缝制的粗糙感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还没完。
在陈光宇尸体的周围,在地毯上,按照某种不规则的圆形,摆放着十几根白色的长蜡烛。蜡烛都已经燃尽,只剩下凝固的、堆积的烛泪,像一滩滩干涸的白色眼泪,将尸体拱卫在中央。
整个场景,安静,肃穆,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像一场无声的守灵,一场为“罪人”举行的、未完成的葬礼。
“我日……”随后跟进来的赵建国,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他妈……唱的哪一出?临终忏悔?还是哪个邪教搞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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