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表面风雅、内里波澜暗涌的宫廷消夏茶会归来后,镇国公府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轨道。
晨钟暮鼓,井然有序。
然而,细心的旁观者却能察觉,府中的嫡大小姐沈清韵,似乎比往日又沉静内敛了几分。
那并非孩童式的沉闷或郁郁,而是一种如同深潭之水般的澄澈与幽深,是经历过风浪洗礼、见识过更广阔天地后,自然沉淀下来的一种通透与安然。
她将更多的心神与精力,投入到了跟随周先生求学问道之中。
每日在“竹韵轩”的书香墨韵里,她不再是单纯地诵读记忆,而是开始尝试与先贤对话,与历史共鸣。
周先生讲授《资治通鉴》中朝堂兴衰、将相得失,她常能结合太子信中提及的时政困境、父亲偶尔流露的边疆忧思,乃至自己管理铺子时遇到的权衡取舍,提出一些虽显稚嫩却直指核心的见解。
譬如论及前朝某次赈灾得失,她会联想到自己提出的“以工代赈”设想;
谈及吏治清廉,她会引申到“锦味斋”账目整肃的重要性。
这种将宏阔历史与微观实践相联系的能力,屡屡让学识渊博的周先生也为之惊叹,抚掌称善,私下对林氏感叹:
“令媛之思,已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恐非这小小书斋所能局限。”
对于“锦味斋”的经营,沈清韵也展现出一种愈发从容的气度。
她不再像初接手时那般事必躬亲,对每一笔细碎开支、每一次新品研发都紧盯不放。
而是开始学着把握大方向,信任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她将日常运营的权限充分下放给经过考验、已然敬畏有加的赵掌柜,只在大政方针、季度规划、重大开支决策上听取汇报,给出原则性的指导意见。
例如,当赵掌柜请示是否要在城西再开一家分号时,她并未急于表态,而是让赵掌柜详细呈上市场调研、成本核算、风险评估的报告,经过仔细审阅并与母亲商议后,才给出了“暂缓推进,深耕现有铺面,待时机更成熟再议”的审慎决定。
这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大局观,让赵掌柜和铺中老人愈发心服口服。
女儿这般飞速的成长与蜕变,落在沈巍和林氏眼中,自然是欣慰无比,骄傲难言。
沈巍在书房考较她功课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思路的缜密与视野的开阔,心中那份对嫡女的期许愈发厚重。
林氏看着女儿日渐沉静的侧脸、处事愈发游刃有余的风范,更是感慨万千。
然而,欣慰骄傲之余,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也悄然滋生。
这孩子,才不过七岁稚龄,便已要承受这般远超同龄人的思虑与压力,在赞誉与嫉恨、机遇与风险交织的复杂环境中步步前行。
这份早慧,究竟是福是祸?
他们只能将这份心疼化为更悉心的引导与更坚实的庇护,默默为她撑起一片尽可能晴朗的天空。
而与锦华堂的沉静从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倚梅苑那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焦躁。
王氏在经历了上次散布流言被林氏以雷霆手段迅速掐灭、并受到严厉警告后,表面上确实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兴风作浪。
一连数日,倚梅苑都异常安静,王氏甚至称病免了日常的晨昏定省,沈清月也深居简出,继续苦练她的琴棋书画,为那渺茫的希望做着准备。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计谋受挫带来的不是反思,而是加倍的不甘与怨毒。
尤其让王氏焦心如焚的是,自张侍郎家寿宴之后,她通过娘家多方打探,张夫人那边却再无明显动静,那扇看似开启了一条缝隙的希望之门,仿佛又无声地合上了。
这种悬而未决、希望渺茫的等待,最是折磨人。
她将这一切不如意,都归咎于沈清韵的存在!
若不是那个嫡女太过耀眼,处处压月儿一头,她们母女何至于如此艰难?
不敢再在言论上做文章,王氏便开始将怨气发泄在更加琐碎、也更加恶心人的小动作上。
这些手段上不得台面,如同阴沟里的蚊蝇,虽不致命,却足以扰人清静,令人不胜其烦。
往常沈清韵份例里的夏季衣料、时新绸缎,送往明珠阁的总是最及时、品质最佳的;而近两次送往明珠阁的,却总会晚上一两天,或是颜色花样略逊一筹,或是在数量上稍有克扣;
沈清韵每月固定去“锦味斋”的日子,安排的车马偶尔会“恰好”在前一晚需要紧急检修,或是负责赶车的车夫“意外”染上风寒,需临时更换生手,导致出行时辰略有延误;
甚至有一次,发放各院月钱时,锦华堂丫鬟仆役的份例按时足额发放,而沈清韵院里几个小丫鬟的月钱,却被账房以“账目核对需时”为由,故意拖延了三五日才发下,虽然后来补上了,却足以让底下人心中惴惴,生出些许怨言。
这些伎俩,琐碎、隐蔽,带着十足的小家子气和刻意刁难的意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