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如墨,唯有远方能量乱流湮灭时爆发的短暂光芒,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喘息,偶尔照亮苏寂疾驰的身影。彩雾那扭曲诱人的低语虽已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淡去,却仿佛烙印般残留在他意识深处,带来持续的不安与警惕。
他不敢停留,算法直觉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不断扫描、修正着逃亡路线,避开那些能量异常点以及可能隐藏秽孽的残骸阴影。灵魂的隐痛和身体的伤势在高速移动中再次被牵动,但他强行压下,此刻唯有距离才是安全的第一保障。
不知飞遁了多久,直到感知中那彩雾的诡异气息彻底消失,能量也消耗近半,苏寂才稍微减缓速度,寻找新的暂歇点。
前方,一片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废墟结构映入眼帘。
那似乎是数艘巨型星舰残骸扭曲、撞击、熔合后形成的巨大聚合体,如同一个混乱的金属星球,表面布满断裂的龙骨、扭曲的装甲板、以及无数大小不一的破口和通道。其规模远超之前遇到的哨站或暗礁石,散发着一股沉重、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破碎历史感的苍凉气息。
算法直觉扫描反馈:结构相对稳定,内部能量波动复杂但无明显极端高危信号,存在大量可规避危险的掩体和通道。适合躲藏、恢复,并可能存在未被发现的资源。
风险:结构复杂,容易迷失;可能残留有舰内防御系统或被困的秽孽;如此巨大的残骸,也可能吸引其他强大的存在将其作为巢穴。
权衡之下,利大于弊。
苏寂收敛气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个巨大的、边缘呈撕裂状的舰体破口。
内部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远处破口透入的微弱虚光,以及某些尚存一丝能量的管道或仪器发出的零星闪烁。空气凝滞,充满了金属锈蚀、机油干涸、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沉淀下的尘埃味道。
巨大的舱室一片狼藉,固定装置断裂,设备东倒西歪,墙壁上布满了焦痕和撞击凹陷,甚至能看到一些早已风化的、穿着不同制服的尸骸被压在废墟之下。
这里显然经历过惨烈的灾难。
苏寂小心翼翼地在阴影中移动,感知扩展到极致。他听到了细微的金属热胀冷缩的呻吟声,听到了远处管道中若有若无的能量流动声,甚至偶尔能听到某种窸窣的、令人不安的移动声,不知是风吹过孔洞,还是真有东西在黑暗深处活动。
他避开宽阔的主通道,专门选择狭窄的、废弃的维修管道或破损的舱壁夹缝前行。算法直觉不断构建着内部结构的三维地图,标记出危险区域和相对安全的路径。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文明的痕迹。
破损的星舰内部装饰,风格各异。有的区域是巡天那种硬朗的军事风,舱壁上还残留着激战的弹孔和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有的区域则呈现出方舟联盟那种更偏探索和科研的风格,有着大量的观察窗(现已破碎)和数据接口;他甚至在一个巨大的货舱里,看到了第三种风格的残骸——那是一种更加古老、带着宗教般繁复雕饰和金色纹路的舰体结构,与另外两种风格格格不入,似乎是被强行撞击、嵌入此地的。
至少三个不同文明的星舰,最终撞毁、融合在了这里,形成了这片巨大的坟墓。
苏寂的心渐渐沉下。这片寂灭墟壤,到底吞噬了多少迷失者?
他在一处相对完整的、似乎是小型医疗室的舱室停了下来。舱门早已损坏,内部设备大多破碎,但墙壁还算厚实,只有一个观察窗可以看到外部走廊。他仔细检查后,确认暂时安全,终于稍微放松,再次开始处理伤势。
能量缓缓运转,修复着因逃亡而加剧的损伤。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将能量波动压制到最低。
就在他沉浸于疗伤时,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厚重的舱壁,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不是彩雾的低语,也不是秽孽的嘶嚎,更不是金属的呻吟。
那似乎是……音乐?
非常古怪的音乐。旋律支离破碎,音调扭曲走样,时而如同尖啸,时而又变成沉闷的、重复的鼓点,中间夹杂着滋啦的、仿佛信号不良的杂音。这音乐本身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直接拨动着听者的神经。
紧接着,音乐声中,又混入了一些……说话声?
同样扭曲、失真、时断时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广播,或者隔了无数层障碍。
“……重复……第七扇区……失守……请求……支援……” “……它们进来了!啊——!” “……为了帝皇!为了……” “……坐标……错误……不是新仙界……是……” “……启动……最终协议……” “……妈妈……”
这些声音片段杂乱无章,来自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时代,充满了绝望、恐惧、疯狂以及最后时刻的崩溃。它们与那扭曲的音乐混合在一起,在这死寂的舰船坟墓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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