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大地贪婪地吞噬殆尽,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天幕沉重地压下,将整个校园连同三号宿舍楼这片暂时的孤岛一同浸没。电力早已中断,世界仿佛被剥夺了色彩与声响,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从远方、从楼下、从窗外每一个缝隙钻进来的、连绵不绝的嘶吼与哀嚎,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为这末世黑夜永恒的背景音。
一楼大厅,几盏从宿舍搜刮来的充电式台灯和露营灯被点亮,它们挣扎着散发出惨白而微弱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勉强驱散了靠近中心区域的一小片黑暗。但这光非但不能带来温暖,反而将更远处的阴影衬托得更加深邃、扭曲,光线边缘晃动的影子,仿佛随时会化作择人而噬的怪物扑出。光线在幸存者们惊魂未定的脸上跳跃,映出一张张写满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对未来彻底茫然的空洞面孔。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未干血污的甜腥铁锈味、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属于绝望的冰冷霉腐气息。没有人说话,沉重的静默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压抑的喘息、偶尔无法控制的啜泣,以及陈锋带着几个防卫组成员检查门窗障碍物时,发出的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和物体摩擦声——这成了维系这脆弱群体尚未彻底崩溃的、唯一令人安心的节奏。
林烬没有待在相对“安全”的大厅。他提着那柄饮饱了血的唐刀,刀锋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沿着被杂物堵塞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楼梯,逐层巡视。
黑暗对他而言,并非完全的阻碍。前世十年的末世生涯,在更深的黑暗、更绝望的境地中挣扎求存,早已将他的感官磨练得如同夜行猛兽。他依靠着微弱的星光和远处燃烧的建筑透入窗户的、跳动不定的朦胧火光,以及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和对危险的直觉,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血腥楼道里无声穿行。
他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呼吸平稳悠长,但那双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声响——隔壁宿舍楼隐约传来的、戛然而止的惨叫,夜风吹过破碎窗户发出的、如同冤魂呜咽的尖啸,以及……自己这栋楼内,某些紧闭的宿舍门后、阴影角落里传来的、那极力压抑的、却如同毒蛇吐信般逃不过他感知的低语与喘息。
“……他会把我们全都害死的……你看他杀‘那些东西’的样子,跟砍瓜切菜一样,眼神冷得不像活人……”一个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后怕。
“食物就那么点,他们几个(指林烬和陈锋)拿的肯定比我们多……凭什么?”这是不甘和嫉妒,在饥饿的催化下悄然滋生。
“我听说王浩他们之前偷偷藏了点饼干和巧克力……就在他们那个宿舍的柜子后面……”黑暗中,有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带着贪婪。
“那个被关起来的李梅……她会不会已经……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丝微弱的人性闪光,很快被更强大的恐惧淹没,“嘘!小声点!别被他听见!”
猜疑,不满,恐惧,自私,以及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极端环境下必然滋生出的、阴暗的算计。这些低语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黑暗中悄然传播,腐蚀着刚刚勉强建立起来的脆弱秩序。
林烬的脸上如同戴着一张冰铸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波动。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想的来得稍晚了一些。人性的脆弱与阴暗,他见得太多,早已麻木。他从不指望这群昨天还在为考试和恋爱烦恼的普通学生,能一夜之间变成令行禁止的战士。他要做的,从来不是无谓的安抚与说教,而是最直接、最残酷的威慑,是用铁与血,建立一种深入骨髓、不容丝毫挑战的绝对秩序。
他巡视到三楼,这里是赵强和几个相对熟悉、也被他初步打上“可用”标签的男生负责守夜的区域。赵强正紧张地趴在一个用桌椅和床板加固过的窗户缝隙后,手里紧紧攥着林烬给他的那个老旧望远镜,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努力瞪大眼睛,观察着楼下广场和远处如同鬼蜮般漆黑的道路的情况。他的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牙关紧咬,但至少,他强迫自己坚守在了这个直面危险的岗位上,没有退缩。
“情况如何?”林烬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然在赵强身后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烬、烬哥!”赵强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望远镜脱手,慌忙转身,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楼……楼下那些怪物好像越来越多了,一直在下面晃荡,不肯离开。远处……好像有其他楼也亮过光,但很快就灭了,然后……然后就有特别惨的叫声传过来……”他的汇报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惧。
林烬沉默地接过望远镜,凑到缝隙前,仔细观察了片刻。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丧尸的数量在夜间似乎更加活跃,聚集在楼下的黑影幢幢,而且,他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些丧尸蹒跚的步伐,似乎比白天更加……协调、迅捷了一点?虽然变化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病毒的适应与进化,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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