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嘶鸣,枯枝在凛冽的风中颤抖,发出空洞而绝望的呜咽。
司家故地,昔日的煊赫早已被烈火与时间吞噬殆尽,徒留一片焦黑狰狞的残骸,如同大地上永不愈合的丑陋疮疤。焦土之上,寸草不生,唯有几段倔强挺立的、被烟熏火燎得黢黑的断壁残垣,如垂死巨兽的嶙峋肋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穹,无声控诉着那场滔天血恨。
司南月,或者说,此刻江湖人口中初露头角的“孤月”,静静伫立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心。
她一身素净的月白劲装,在满目焦黑的映衬下,洁净得近乎突兀,不染半分尘埃。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几缕碎发被寒风拂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眉宇间,那份原主残留的、属于涉世未深少女的懵懂与茫然,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辽远的东西彻底覆盖——那是属于麒麟女帝司南月的,历经万古沧桑、看透世情冷暖后沉淀下来的神性漠然。这漠然并非冷酷,而是对凡尘悲欢一种近乎天道的俯视与抽离,如同苍穹俯瞰蝼蚁挣扎。只有那双澄澈如寒潭秋水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坚如磐石的意志锋芒,才泄露了她此行的目的。
脚下是混杂着瓦砾与焦骨的齑粉。她缓缓蹲下身,纤细白皙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那污秽的焦土,指尖离地寸许,一股无形的柔和气劲萦绕其上,轻轻拂开一小片区域的尘埃,露出底下同样焦黑的泥土。
“司家…”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消散在呜咽的风中,听不出多少悲恸,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因果的标记。“血债,终有血偿之时。此身因果,吾承之。”
她从背后解下那个洗得发白的简单行囊,动作从容。行囊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少许散碎银两,只有两样东西最为珍贵:一块触手温润、边缘却带着细微灼烧痕迹的羊脂白玉佩,上面以古法雕刻着繁复的麒麟踏云纹样,麒麟双目处一点天然沁红,宛如泣血;另一本则是薄薄的、纸质泛黄发脆、边缘严重缺损的册子,封面上几个墨色早已暗淡的古篆——《惊鸿碎影》。
她将玉佩置于拂净的那方焦土之上,麒麟泣血的红点正对着这片埋葬了司家满门的土地。然后,她盘膝而坐,将《惊鸿碎影》残谱摊开在膝头。
风卷起焦黑的尘埃,打着旋儿试图扑上书页。然而,在距离书页三寸之处,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光滑的墙壁,不甘地滑落、飘散。司南月的目光落在那些因残缺而显得断续晦涩的剑诀图谱和心法口诀之上。她的眼神专注,瞳孔深处却无初学者的迷茫与滞涩,反而隐隐有淡金色的微芒流转,如同星辰在深邃宇宙中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运行,蕴含着洞悉万法的智慧。指尖无意识地在残缺的书页边缘轻轻划过,动作流畅而玄奥,仿佛不是在阅读,而是在补全,在推演,在唤醒某种沉睡在时光尘埃深处的真意。
“形残而意不灭…”她低语,指尖停留在一幅缺失了小半的剑势图谱上,“惊鸿一瞥,碎影留痕…意在神先,气贯虚影…” 随着她清泠的声音,那指尖竟在书页旁的虚空中,凌空勾画起来!
一道道肉眼难以捕捉、却真实引动了周围稀薄天地元气微微波动的淡金色轨迹凭空浮现,瞬间补足了图谱缺失的部分,甚至演化出后续数种更为精妙凌厉、直指本源的变式!
空气中响起极其细微、如同冰棱碎裂又似金玉交鸣的“铮铮”声。那本沉寂百年的残谱,在她指尖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在无声地欢呼、雀跃。
就在她心神沉入这补天阙般的剑意推演中时——
嗡!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骤然苏醒,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湖!那悸动是如此熟悉,如此滚烫,瞬间冲垮了神性漠然筑起的高堤,在她冰冷的眼底点燃了两簇幽深的火焰。
来了!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层层叠叠的焦黑断壁与枯槁枝桠,精准地投向废墟西南方约百丈之外,一处地势略高的荒坡。
坡上,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枯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一袭看似朴素、实则质地非凡的玄青色长衫,衣料在晦暗天光下流动着暗哑如深海的水纹光泽。脸上覆盖着半张打磨得极其光润的银色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面容,只露出线条冷峻而优美的下颌,和一双颜色偏淡、此刻却如同结了冰的寒潭般的薄唇。
面具的样式极其简洁,唯在眉弓和鬓角边缘,以极细的银丝勾勒出几缕流云般的暗纹,低调中透着神秘与疏离。他仿佛已与那枯树、那荒坡、那呜咽的风融为了一体,若非司南月那源于灵魂烙印的绝对感知,寻常高手即便近在咫尺,也未必能察觉他的存在。
他的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然而,在司南月那双能洞察本源的眼睛里,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一道磅礴、尊贵、凝练到极致的紫金之气,如同蛰伏的太古神龙,盘绕在他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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