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刺耳的警报声仍在回荡,红色的警示灯将每个人的脸孔映照得明灭不定。
悬浮在半空的小影,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僵持姿态,如同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它周身的凶戾之气虽被那老婆婆一眼看得溃散大半,但纸张上猩红扭动的纹路和那两点闪烁不定的红芒,昭示着内部的挣扎远未停止。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与一种更强大、更难以理解的力量之间的角力。
周清远老先生微微抬手,示意陈砚秋稍安勿躁。他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向陆知白:“知白,收敛心神。它因你之血而生,受你之念而动。你的恐惧和慌乱,只会成为它凶性的燃料。”
陆知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心悸。他尝试着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小影身上,不再是之前那种本能的、模糊的压制念头,而是回忆起师父教授扎彩基本功时,反复强调的“静心、凝神、意守指尖”的状态。
那种状态,要求将全部精神灌注于手中的纸张与竹篾,感受它们的纹理、韧性,引导它们成为心中所想的形态。此刻,他尝试将这种状态,投向那悬浮的凶灵。
奇妙的是,当他努力摒弃恐惧,试图用那种“创造者”而非“受害者”的心境去感知时,他与小影之间那冰冷暴戾的联系,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软化。小影纸张边缘的颤抖幅度,微微减轻了一丝。
“很好。”周清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赞许地点点头,“记住这种感觉。匠气之道,首重‘意’而非‘力’。蛮力压制,终落下乘。以意引导,方能如臂使指,甚至……化凶为吉。”
他不再多看小影,转而看向陈砚秋:“砚秋,带我们去‘静室’。顺便通知一下秦大姐,麻烦她送一套扎彩的基础工具过来。”
陈砚秋看了一眼似乎暂时稳定下来的小影,又瞥了一眼陆知白,最终点头:“是,周老。”她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率先向通道深处走去。
周清远对陆知白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也迈步前行。陆知白连忙抱起那个炸裂后只剩底座、依旧散发着微弱不安波动的收容箱残骸,尝试着向小影传递一个“跟上”的意念。
小影悬浮在原地,似乎犹豫了几秒,那两点红芒在陆知白和周清远背影之间摇摆了一下,最终,还是化作一道暗沉的流光,无声地滑入陆知白抱着的残破箱体中,但那躁动的气息并未完全平息,如同笼中困兽的低哮。
静室位于基地深处,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经过特殊加固和布置的修炼场。四壁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深色的木质材料,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拙的云纹、瑞兽图案,隐隐构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心安的符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药混合的气息,吸入口鼻,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神宁静。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几个蒲团和一张宽大的矮案。
陆知白刚在蒲团上坐定,静室的门就被推开。一个穿着靛蓝色扎染布衣的身影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正是刚才那位惊鸿一瞥的老婆婆。
她将托盘放在矮案上,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扎彩匠最基础的工具:一叠质地均匀的熟宣纸、几根削剪得光滑顺直的竹篾、一碟色泽纯正的红朱砂、一支狼毫小楷笔,还有一柄小巧锋利的裁纸刀。
工具看似普通,但陆知白一眼就看出,无论是纸张的韧性、竹篾的匀称度,还是朱砂的色泽和笔毫的尖挺,都远非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货色,是真正的好东西,甚至比他师父珍藏的那些还要精致几分。
“秦大姐,麻烦你了。”周清远客气地道谢。
被称作秦大姐的老婆婆摆摆手,目光落在陆知白身上,又扫了一眼他怀中那不安分的箱子,浑浊却通透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嘟囔了一句:“小子,心思杂了,手里的活儿就净不了。老祖宗的手艺,心不静,摸啥都是烧火棍。”
她说完,也不等回应,又慢悠悠地转身出去了。
陆知白怔在原地,老婆婆的话简单直接,却像一根针,戳破了他此刻内心的焦灼与迷茫。
周清远微微一笑:“秦大姐是这里的‘镇守’,也是年画一道的大匠。她的话,听着糙,理不糙。”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工具,“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功。不必扎复杂的,就扎一个最简单的‘净衣童子’。”
陆知白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将箱体残骸放在脚边,伸手取过一张熟宣纸和竹篾。
触碰到熟悉纸张和竹篾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微微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屏息凝神,回忆起师父手把手教导的每一个步骤——裁纸、破竹、构骨、蒙皮……
他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涩和僵硬,毕竟经历了大变,心神未定。但很快,肌肉记忆和多年形成的习惯开始占据上风。指尖划过纸张边缘的触感,竹篾在手中弯曲时细微的韧性反馈,都让他逐渐沉浸到那种久违的、心无旁骛的“制作”状态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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