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风。
只有一种不断下沉、不断解体的感觉。
像是投入了最浓稠的墨汁,又像是被抛回了宇宙诞生之前的、无始无终的虚无。
属于“林墨”的一切——
被殴打的痛楚、神酒灼烧灵魂的酷烈、误杀无辜者的悔恨、以及最终纵身一跃的决绝——
都在这种下沉中变得模糊,如同被水冲刷的墨迹,渐渐淡化、剥离。
最后残存的,是一点极其微弱的、与这沉重下坠感格格不入的“觉知”。
它不属于林墨,它更古老,更…
…疲惫。它带着火焰的灼热和桥梁的冰冷,带着一种“已完成”的释然,以及一丝深藏的不甘。
它是“无咎”。
是那个在两度竭尽全力的守护后,本应彻底安息的灵魂。
为何还未消散?
一股强大得无法抗拒的、来自下方的吸力,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牢牢攫住了这点本应自由的“觉知”。
那吸力的源头,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刻骨的不甘、以及一种奇异的、与这具正在消亡的躯壳高度契合的“空洞”感。
“林墨”的终结,创造了这个“空洞”。
而“无咎”那尚未完全安息的、富含“守护”与“牺牲”特质的灵魂残响,成了最匹配的填充物。
撞击。
不是肉体撞击地面的钝响,那已经发生过了。
这是灵魂层面的撞击。是两段截然不同的、充满痛苦的人生轨迹,被命运强行焊接在一起的可怖过程。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
不,是砸在这具刚刚停止呼吸不久、尚有余温的躯壳的脸上。
感官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外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开始缓慢而艰涩地重新转动。
痛。
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痛。
是坠落后全身骨骼碎裂的剧痛,是旧日被殴打、被火焰灼伤留下的隐痛,是神酒长期侵蚀灵魂带来的、一种空洞的灼烧感。这些痛苦原本属于林墨,此刻却如同海啸般,疯狂地涌入“无咎”那点微弱的觉知中。
雨水混合着泥土的腥气,铁锈般浓重的血腥味从口鼻渗出,还有…
…一股极其微弱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酒香,如同跗骨之蛆,从这具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没救了……”
“……是那个叫林墨的倒霉蛋……”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关键词——“林墨”、“没救了”——如同冰锥,刺入混乱的意识。
沉重的眼皮如同焊在一起,用尽全部力气,才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昏暗的光线,模糊的色块。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雨水像透明的虫子,不断撞在视网膜上。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湿漉漉的石板地面,近在咫尺。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从视野的下方边缘缓缓蔓延开来。
我是谁?
两个灵魂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炸碎的玻璃,在狭小的颅腔内疯狂飞旋、碰撞。
火海……
浓烟……
天桥……
冰冷的雨水……
阴冷的地窖……
鞭子的脆响……
神酒灼烧喉咙的甘美与痛苦。
精灵女冒险者惊愕倒下的身影…
…“无咎…
…”“林墨……”两个名字,两种人生,两种死亡的记忆,在泥泛与血泊中纠缠、厮杀。
“呃……嗬……”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肺部像被撕裂,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剧烈的疼痛。他试图动一下手指,传来的只有神经末梢的尖锐抗议和完全的失控。
冷……
雨水带走身体残存的热量,寒意如同千万根细针,从皮肤刺入,扎进骨髓。这种冰冷的濒死感,与记忆中天桥坠落的最后时刻何其相似,却又混杂了地窖的阴寒和神酒带来的虚脱燥热。
求生的本能,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它不管这身体是谁的,不管记忆属于谁,它只想要“存在”。
“动起来……”
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
集中全部的意识,试图撬动一根手指。失败。
如同在指挥一座崩塌的山峦。
再试……
将所有的“念”聚焦于右手的指尖……
疼痛如同电流般窜过……
动了!
不是手指的移动,而是指尖传来的一丝微弱的、触碰到了某种尖锐石子的触感!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一个世纪。
每一秒都在与剧痛、寒冷和意识解体的拉力搏斗。
属于“林墨”的绝望和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沉向永恒的安眠。而属于“无咎”的、那份不屈的韧性,则在疯狂地燃烧着最后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将头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点点角度。
这个动作牵动了颈骨,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感……
但他看到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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