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
“结果呢?南京那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全给驳回来了!
不仅不给钱,还说要把109师的番号直接取消!这不明摆着是落井下石吗?”
顾瑞卿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少帅当时气得在会议室里枯坐了一下午,一言不发,最后就说了一句,‘原来我张学良的脸,在委员长眼里,连二十万大洋都不值啊!’”
那语气中的愤懑与失望,让听者无不动容。
秦云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动。
他敏锐地注意到,顾瑞卿在提及陕北时,用的是“剿共”而非南京官方常用的、带有明显贬损意味的“剿匪”。
而且,他的语气里,对红军似乎也并没有那种被宣传灌输的、刻板的敌意,反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甚至隐隐有一丝对其战斗力的敬畏。
这个细节,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秦云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心念电转,结合之前对顾瑞卿的观察和听到的顾瑞卿在直罗镇战役中的反常表现,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端起茶杯,假装喝茶,掩去眼底的探究。
然后试探性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了句:
“大哥,恕小弟冒昧……您……跟红军那边,有没有什么联系?”
这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顾瑞卿的脸色瞬间大变,方才的沉痛与无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与锐利!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紧紧锁定秦云,眼神凌厉得仿佛要将人看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正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秦云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地牵引、勒紧。
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顾瑞卿在直罗镇战役前后那些不同寻常的表现和兵败如山倒后的异常冷静。
还有此刻这瞬间变脸的反应,都让他瞬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那是一种在特定环境下磨砺出的独特气质。
他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顾芷卿的这位大哥,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他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一直在暗中寻找的、隐藏在东北军内部的中共地下党员!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又是如何在东北军立足的,这些秦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方才的问题过于直接和唐突,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于是,秦云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笑容,轻轻放下茶杯。
语气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仿佛刚才那个敏感的问题从未提出过一般:
“大哥,说这些烦心事也没用。
对了,顾叔和我最近正打算联手筹建一座小型军械厂,就在我华阴的秦家庄那边。
世道不太平,手里有家伙,心里才能踏实。
只是,这筹建起来容易,将来生产出的枪支和子弹,销路却是个大问题。”
他话锋一转,目光诚恳地看向顾瑞卿。
“如果大哥您在这方面能有什么门路,不妨帮我引荐一下吧!也让小弟多条生路。”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暗藏机锋,将自己的试探包裹在寻求帮助的外衣之下。
顾瑞卿何等精明,秦云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他岂能听不出来?
他脸上凌厉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心。
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深邃。
他深深地看了秦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审视,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默契。
他没有直接回答秦云的问题,而是急切地追问起军械厂的详细情况:
“哦?建军械厂?
这可是大事!你们计划得怎么样了?
有眉目了吗?资金、设备、技术工人从哪里来?”
两人的对话虽然看似随意,围绕着军械厂的琐事展开。
但彼此心中都清楚,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已经让他们对对方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一颗好奇与合作的种子,已在彼此的心中悄然埋下。
就在他们就军械厂的细节交谈正酣之际,外面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咚咚咚”,节奏急促而有力。
秦云心中一凛,起身出去开门,只见顾长松正一脸喜色地站在门外,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急匆匆赶回来的。
门还没完全关上,顾长松便一把抓住站在门口的秦云的胳膊,兴奋地嚷嚷道:
“谈妥了!谈妥了!咱支付一百根大黄鱼和三十根小黄鱼就行,洋源军械厂的饶经理非常高兴,已经连夜赶回江西运送设备了,六天后,就在咱们秦家庄交货!”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说完,他才看到秦云身后正厅门口站着的顾瑞卿。
连忙收敛了几分激动,恭敬地笑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