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是他藏在书房书架暗格里的,她从未动过。里面没有她臆想中的背叛证据,没有暧昧的信件或礼物,只有一本厚厚的日记,和一叠仔细收集、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资料——关于北欧极光的旅行手册、不同旅行社的行程对比、摄影器材的参数介绍,甚至还有一本手绘的、标注着“极光拍摄最佳地点”的简易地图。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因为疲惫而有些潦草,却字里行间充满了期待与小小的烦恼:
“……悦悦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总是抱怨我陪她太少。唉,再坚持一下,等这个项目结束,奖金发下来,惊喜就准备好了。”
“……今天终于跟旅行社确认好了行程,虽然价格超出预算不少,但一想到她看到极光时眼睛发亮的样子,就觉得一切都值了。她从小就向往那个地方。”
“……她今天又跟我吵了,说我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我差点就忍不住想告诉她真相……不行,说了就不是惊喜了。再忍忍。”
“……加班快结束了,甲方那边已经确认了,这笔项目奖金正好够支付旅行费用和买她念叨了很久的那个镜头。快了,悦悦,再等我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那些她歇斯底里指责他“心里没有这个家”的瞬间,他正拼尽全力,想为她编织一个关于远方、关于璀璨极光的梦。那些他沉默以对的时刻,心里藏着的不是冷漠,而是笨拙却滚烫的爱意。
“我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机会说……”林悦抬起泪眼,望向周遇风,眼神破碎,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周先生,我知道这很荒唐,可是……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让我把话说出来……说完,我保证,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不再纠缠!求您了!”
周遇风沉默着。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刺骨。这样的执念,他见过太多。生死簿上,最浓墨重彩、最难以消解的,往往就是这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对不起”和“我爱你”。他能看到她眼中那不容拒绝的决绝,也能感知到那浓重愧疚背后,足以维系残魂短暂现世的、强烈到几乎实体化的情感纽带。那是一种混杂着爱、悔恨与无尽思念的能量场,微弱,却异常坚韧。
良久,他轻叹一声,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去他最后离开的地方,车祸现场。”
市郊,盘山公路车祸现场。
夜深沉,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但空气却愈发阴冷潮湿,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冰水里。稀疏的路灯在黑暗中撑开几团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路边被碾压过的杂草和散落的、早已失去光泽的汽车碎片,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属于幽冥的寒意。
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只有风吹过山谷的呜咽声,像是亡魂的低语。
周遇风站在护栏断裂的缺口处,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刻满繁复花纹的古旧罗盘。罗盘中央的指针锈迹斑斑,却在他指尖抚过的瞬间,开始微微震颤。他闭上眼,嘴唇无声地翕动,诵念起晦涩古老的咒文。那咒文并非人间语言,更像是来自幽冥深处的低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随着咒文声渐起,罗盘指针的震颤愈发剧烈,最终化为疯狂的飞旋,发出“嗡嗡”的急促嗡鸣。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阴风从山谷下呼啸而上,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叶。林悦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终于,指针猛地定格,针尖剧烈抖动着,指向路边一片暗影浓重、杂草丛生的斜坡。
“在那里。”周遇风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穿透沉沉夜色,落在那片区域,“他的执念,未散。他在等你。”
林悦的心跳骤然停滞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腔。她朝着那片黑暗,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呼喊:“陈宇!陈宇是你吗?我是悦悦!你出来……你出来见见我!我有话对你说!”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带着哭腔,显得格外凄厉。
阴风骤起,卷动着斜坡上的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罗盘所指之处,空气开始扭曲、波动,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数莹白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轮廓——半透明,散发着微弱的、清冷的光晕,眉宇间锁着深深的落寞与挥之不去的哀伤。
那是陈宇。
“悦悦……”陈宇的声音空灵飘渺,带着奇异的回响,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切的心疼,“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亲眼见到这魂影,林悦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错了!陈宇!我真的错怪你了!”她泣不成声,话语被剧烈的抽噎切割得支离破碎,“我看了日记……我什么都知道了……你那些晚归的夜晚,那些沉默,都是为了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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