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冷苑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少府乙字库的冲天大火虽已被扑灭,但留下的一片狼藉和弥漫全城的恐慌,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未央宫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刘据站在廊下,看似平静地注视着宫人清理火灾后的残骸,但袖中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发白。昨夜“惊雀”的火光撕开了夜幕,也彻底点燃了江充的杀心。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随之而来的,必是狂风暴雨般的反扑。
“殿下,”小顺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匆匆而来,脸色比晨雾还要苍白,“不好了!绣衣使者……大批绣衣使者,由江充亲自带着,朝北宫来了!气势汹汹!”
来了!比预想的更快,更直接!刘据心头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知道了。按计划行事,稳住。”
话音刚落,北宫那扇本就形同虚设的宫门被粗暴地撞开。江充一身玄色绣衣使者官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爪牙簇拥下,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鹰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廊下的刘据,毫不掩饰其中的怨毒与杀意。
“奉旨查案!”江充的声音尖利,如同夜枭啼鸣,在空旷的冷苑中回荡,“昨夜未央宫大火,天降灾异,惊扰圣躬!经查,火源起于北宫冷苑!此乃天罚示警!太子刘据,你可知罪?!”
“天罚?”刘据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江充,“江大人此言差矣。天火无情,降于何处岂是人力能控?本宫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如何能引动天火?倒是江大人掌管宫禁安全,致使少府重地化为焦土,损失惨重,陛下震怒,大人不去追查失职之责,反来北宫问罪于我,是何道理?”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直指江充痛处。
江充脸皮抽搐了一下,眼中怒火更炽。他没想到这废太子五年沉寂,言辞竟变得如此犀利。“巧言令色!”他厉喝一声,“天火示警,必有妖孽作祟!给本官搜!仔细地搜!任何角落都不可放过!看看这冷苑之中,是否藏匿了悖逆之物,触怒上天!”
随着他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绣衣使者们立刻四散开来,如同蝗虫过境般冲进刘据的居所、书房、乃至刚刚被胡猛撬开搜查过的西耳房。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粗鲁的动作将本就简陋的陈设砸得七零八落。
刘据冷眼看着,并未阻拦。他心知肚明,江充此行,搜是假,栽赃是真!昨夜的火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果然!“大人!找到了!在此处!”一个绣衣使者兴奋的叫声从西耳房的废墟中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那使者小心翼翼(实则做作)地从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杂物底下,捧出一个沾满泥土的桐木人偶!那人偶雕刻简陋,面目模糊,但胸口位置,赫然用朱砂写着一行清晰的小字——正是刘据的生辰八字!人偶身上,还插着几枚闪着幽光的细针!
“巫蛊厌胜!是巫蛊厌胜之术!”周围的绣衣使者们齐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刻意的恐惧和愤怒。
江充脸上瞬间浮起一抹得逞的狞笑,他一把夺过桐木偶,高举过头,对着刘据厉声道:“刘据!铁证如山!你身负罪愆,不思悔改,竟敢在深宫禁苑行此大逆不道之术,诅咒君父,招致天火!此等悖逆人伦、罔顾君恩之举,天地不容!来人!将逆贼刘据拿下!押入诏狱候审!”
冰冷的铁链在绣衣使者手中哗啦作响,几个凶神恶煞的爪牙立刻扑向刘据!
“谁敢!”一声苍老却带着决绝之意的怒喝响起!张公公不知何时挡在了刘据身前,虽然身形佝偻,此刻却挺直了脊梁,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江充,“江充!你休要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此物分明是你的人方才趁乱塞进去的!老奴看得一清二楚!”
“老阉狗!找死!”江充身边一个心腹拔刀就要上前。
“张公公,退下。”刘据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老人,直面江充,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江大人,好手段。一个桐木偶,就想定当朝太子(虽废,名分犹在)的死罪?未免太过儿戏。”
他目光扫过那桐木偶,语气带着一丝洞悉的玩味:“此偶所用桐木,纹理细腻,乃上品,且木质干燥,毫无泥水浸染痕迹。敢问江大人,昨夜大火,烟熏火燎,暴雨倾盆(救火时泼水),这深埋于潮湿废墟下的木偶,为何如此干净清爽?倒像是……刚刚才做好的?”
江充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刘据观察如此细致!
“再者,”刘据步步紧逼,声音陡然转厉,“江大人口口声声说火源起于北宫,招致天罚。那为何天火不直接焚毁这‘罪魁祸首’的木偶,反而偏偏去烧了少府存放漆料桐油的乙字库?难道这天火,也懂得避重就轻,专挑值钱的东西烧?还是说……”他目光如电,直刺江充,“这把火,本就是有人蓄意为之,意图嫁祸,并趁机焚毁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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