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前街,棺材铺的招魂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几分阴森。铺子后面,是一处几乎被遗忘的破败院落,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陈平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浓重的铜锈味和木炭灰烬的气息扑面而来,显然这里曾进行过金属铸造。
他屏住呼吸,贴近唯一还亮着微弱灯火的破屋窗缝。屋内,一个身形佝偻、脸上长着醒目大痦子的中年汉子(铜匠胡三),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些模具、工具和几块不成形的铜料塞进一个破麻袋里。他神色仓皇,不时惊恐地望向窗外,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完了…钱禄那狗日的被抓了…江天使的人肯定在找我…得走…马上走…”
陈平心中一定,就是此人!他不再犹豫,猛地推开虚掩的破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闩上!
“谁?!”胡三如同惊弓之鸟,抄起一把铁锤,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胡三?”陈平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脸上那颗大痦子,“找你可真不容易。”
“你…你是谁?官差?”胡三声音发颤,手中的铁锤却握得更紧。
“不是官差,但能救你命的人。”陈平亮出那半截田氏玉环,“认得这个吗?田计曹让我来的。”
“田…田先生?”胡三一愣,眼中的惊恐稍退,但疑虑更深,“田先生…他…”
“田先生知道你是被逼的!”陈平语速飞快,直接切入要害,“钱禄让你伪造古鼎,埋入田家祖宅旁,陷害田氏一族,对不对?现在钱禄反咬田氏,江充正在村里大刑逼供,要诛田氏九族!下一个,就是你胡三!江充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杀人灭口,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胡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的铁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江充的凶名,足以让任何小民魂飞魄散。
“我…我…”胡三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先生救我!我是被逼的啊!钱禄那狗官,抓了我独生儿子!说我要是不按他说的做,就…就弄死我儿子!还给了我一张奇怪的图纸,让我按图铸鼎…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图纸?什么图纸?还在吗?”陈平心头一震,急声追问。
“在…在!”胡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从墙角一个破瓦罐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沾着油污的羊皮纸,“就…就是这个!钱禄说铸好了就烧掉,我…我害怕,偷偷留下来了!”
陈平一把抢过羊皮纸,迅速展开。上面绘着一尊造型奇特的古鼎图样,旁边还有扭曲如虫蛇的“铭文”拓印样本,以及一些关于做旧(埋入特殊药水浸泡、烟熏火燎)的详细指示!这,就是铁证!证明古鼎是伪造的,且钱禄是主谋!
“你儿子现在在哪?”陈平收起图纸,沉声问道。
“还…还在钱禄相好春三娘家柴房里关着…”胡三哭道。
“好!胡三,你想活命,想救你儿子,就按我说的做!”陈平眼中闪烁着破局的光芒,“立刻带上你最重要的工具,特别是能证明你手艺特点的刻刀之类!跟我走!去县衙!”
“去…去县衙?”胡三吓得魂飞魄散,“那不是自投罗网?”
“不!是去翻盘!”陈平语气斩钉截铁,“只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钱禄的阴谋,你和你儿子才有一线生机!相信我,也相信田先生!”
就在陈平说服胡三的同时,田家村晒谷场上的惨剧正走向高潮。
田广父子三人已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地被拖回场上。田广气若游丝,眼神涣散,眼看就要熬不住了。江充志得意满,正准备进行最后的“突破”。
“田广!招是不招?指使你的人,是不是长安的田畴?!是不是太子?!”江充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田老实一家三口,在族人或怜悯、或恐惧、或怨恨的目光中被推到了前面。江充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他们:“田老实,本官看你是个老实人。说吧,把那天‘意外’掘鼎的‘实情’,好好说说!只要说实话,本官保你全家平安!”
田老实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他看了一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族长,又看了看抱着婴儿、满脸泪痕的儿媳,最后望向儿子田小七。田小七眼中充满了恐惧,但更深处,是陈平交代时燃起的那一丝决绝的希望。田老实猛地一咬牙,扑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天…天使大人!草民…草民有重大隐情要招!但…但求天使屏退左右!只…只求天使一人听禀!事关重大!草民…草民怕说出来…全家立刻没命啊!”他按照陈平的剧本,演得惟妙惟肖,那份恐惧和“秘密”感十足。
江充眉头一皱,心中疑窦顿生,但“重大隐情”四个字又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自恃掌控全局,谅这几个小民也翻不出浪花,挥了挥手:“尔等退后十步!”
绣衣使者依言退开,但仍虎视眈眈。
田老实跪爬几步,凑到江充脚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天使大人!那鼎…那鼎是假的!是钱禄…钱禄那狗贼逼着我们埋的!他抓了铜匠胡三的儿子,逼胡三按土纸伪造的!埋的地方…也不是祖宅地基,是旁边乱葬岗事先挖好的坑啊!他还威胁我们,要是敢说出去,就杀我们全家!族长…族长他们根本不知情!长安的田计曹…更是冤枉啊!钱禄…钱禄背后还有人指使!草民…草民好像听到他说…说什么‘绣衣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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