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温柔,终于挣脱了冬末最后一丝寒意的纠缠,慷慨地洒落在层峦叠嶂之间。依山傍水、气象恢弘的“昭明文华总院”,如同一位卧于山水画卷中的巨人,在晨光里舒展着筋骨。书院非是平地起高楼,而是顺应着起伏的山势,巧妙地错落布局。飞檐斗拱的亭台楼阁,或隐于蓊郁苍松的浓荫之下,或半露于苍翠欲滴的柏枝之间,黛瓦朱栏,与山石流泉相映成趣。
清晨的山风,挟带着草木苏醒的清新气息,穿过山谷,拂过书院的每一个角落。琅琅的诵读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与山涧淙淙流淌的清泉之声交织在一起。那泉声清越,似玉珠落盘;书声铿锵,如金石相击。两种声音,一自然,一人文,在此刻达成了奇妙的和谐共鸣,奏响了一曲生机勃发、文华鼎盛的乐章。整座书院,沐浴在暖阳与书声之中,仿佛一块巨大的璞玉,正被时光和智慧细细雕琢,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光华。
最高处,雄踞着“明理堂”。堂前,一片开阔的青石演武场,被山风拂拭得一尘不染,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场中,数十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的少年少女,年龄自八九岁至十六七岁不等,早已列队肃立。他们个个屏息凝神,身姿挺拔,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灼灼地聚焦在场中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身上。山风掠过他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带来料峭的微寒,却无法吹熄他们眼中那团名为“向往”的火焰。
林溪今日未着华服,仅一身素雅的月白劲装,勾勒出她挺拔修长的身形,宛如山崖边一株历经风霜却愈发坚韧的修竹。她手中空空如也,未持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惊鸿短弓,亦未握那柄饮血无数的雁翎刀,只是那般随意地站着,双足微分,与肩同宽。然而,就是这看似寻常的站立,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宗师气度弥漫开来,如同脚下这座沉稳的山岳,无声地笼罩着整个演武场。喧嚣的风声、远处的鸟鸣,似乎都在靠近她的瞬间变得温顺、安静下来。
在她身旁,一个更小的身影,正努力地模仿着母亲的姿态。年仅三岁的林昭,小小的身子裹在同样式样、只是尺寸袖珍了许多的月白练功服里,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认真。他学着母亲的样子,努力挺直那小小的脊背,双脚也笨拙地分开,试图站得稳当些。终究是年幼力弱,小小的身体在山风里微微摇晃,如同初春枝头上一颗颤巍巍的新芽,但那倔强模仿的模样,却已有了几分雏形,看得人心头发软,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武之道,”林溪的声音响起,清越如山涧击石,不高亢,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声,落入每个学子耳中,字字珠玑,“非只争勇斗狠,逞匹夫之凶。”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而专注的脸庞,那目光深邃,仿佛能洞见他们心底翻涌的热血与迷茫,“其根,在于‘守护’二字。”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了右臂。那动作轻柔舒缓,没有一丝烟火气,如同拂过柳梢的春风。然而,就在这看似不经意的抬手间,一股奇特的韵律和沉凝如山的力量感油然而生。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被她那双稳定的手所牵引,无形的气流随之悄然流转。
“守护己身,不为外邪所侵;守护至亲,免于灾厄惊扰;守护脚下乡土,使其免遭蹂躏践踏;守护心中正道,纵九死而不移其志!”每一个“守护”落下,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年轻学子们的心坎上。她并非在传授具体的招式,而是在点燃一种信念的火种。
“看好了,今日所授,名为‘清风桩’。”林溪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桩功乃武学之基,如同大树之根须深扎大地。它练的是筋骨皮膜的下盘根基,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更是…心念的凝聚与掌控!”
话音落,林溪双脚微分,不丁不八,足底似与身下巨大的青石板生出无形的根系,牢牢相连。她整个人瞬间沉凝下去,气息内敛,仿佛从一座秀丽的孤峰,瞬间化作了一座亘古不变的巍峨山岳。一股温和、浑厚、沉凝如山岳般的气场,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气场并非凌厉的压迫,而是如同大地本身的厚重与包容。
演武场边缘,几片刚抽芽不久的嫩叶,原本在微风中自在摇曳。此刻,竟诡异地停止了原本的摆动方向,叶尖微微倾斜,如同被无形之力吸引,不约而同地朝着林溪所立的方向,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朝拜之意。
学子们看得目眩神迷,心神为之所夺。他们纷纷依样站定,双脚分开,努力沉肩坠肘,模仿着林溪的姿态。有人身体紧绷,如临大敌;有人气息急促,难以沉凝;更多的人则在努力寻找那份玄之又玄的“扎根”之感与意念凝聚的状态。场中一片寂静,只余下少年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和山风掠过的轻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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