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丁字库区域的冲天火光与滚滚浓烟,如同投向京城这潭看似平静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想象。一个来自边郡的年轻女镖师,在太医院失火的混乱中,非但没有逃命,反而悍然冲入火场,保住了前线将士急需的救命药材,更生擒了纵火盗药的贼人——这桩奇闻,如同插上了翅膀,在短短半日之内,便悄然传遍了京城的上层圈子。
“听说了吗?清风镖局那个女镖师,好生了得!”
“可不是!据说那火势滔天,浓烟蔽日,她愣是顶着大火冲进去,把那几箱子金疮药给抢了出来!”
“何止!还抓了个贼!据说那贼人脸上带疤,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类!”
“啧啧,一个姑娘家,这胆识……这身手……简直匪夷所思!”
“清风镖局?林文渊林修撰家的镖局?他这妹妹……了不得啊!”
惊叹、好奇、探究、乃至一丝隐隐的忌惮,在达官显贵、豪门女眷的茶余饭后悄然滋生。“林溪”这个名字,第一次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闯入了京城权力场的视野。
然而,风暴中心的林溪,此刻却无暇感受这暗流涌动的关注。太医院的火势最终被扑灭,配药房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所幸主药材库因抢救及时,损失尚在可控范围内。那个被擒获的刀疤脸贼人被皇城司的人如获至宝般提走,等待他的将是冷千秋手中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
林文渊租赁的小院内,气氛凝重。林溪洗去了满脸的烟灰,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但喉咙和眼睛的灼痛感依旧残留。林文渊坐在她对面,脸色沉郁如水,眼神里翻涌着后怕、愤怒,以及一种深深的忧虑。
“太莽撞了!”林文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是火场!稍有差池,你……”他深吸一口气,说不下去。
“大哥,我知道危险。”林溪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但眼神清亮而坚定,“可那些药是四哥的心血,是前线将士的命!而且,那贼人……”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他明显是冲着赤血参和七叶星兰去的!徐老的话应验了!影卫的手,已经伸到了太医院库房里!”
林文渊沉默着,目光扫过被林溪冒险抢出来的、依旧散发着药香的两个清风镖局药材箱,又落在她放在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上——里面正是她从库房火中“顺手”带出来的几份赤血参和七叶星兰。这份胆大包天,这份决断力,让他这个兄长都感到心惊。
“影卫……监守自盗……”林文渊低声重复着,眼神锐利如刀,“徐供奉怀疑李副院判……此事牵连甚广,绝非一个副院判能只手遮天。背后必有宫中贵人指使,甚至……与黑水影卫内外勾结!”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溪儿,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但也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风口浪尖!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怕!”林溪梗着脖子,眼神倔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尝尝‘破军’和‘清风刃’的厉害!”
“胡闹!”林文渊猛地转身,语气严厉,“这里是京城!不是青石村的山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人手段之阴毒,远超你的想象!”他走到林溪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深沉而凝重,“听大哥的,从现在起,不要轻易离开我的视线。太医院那边,后续的事情交给大哥和徐供奉处理。你……”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富有节奏的叩门声,三长两短,带着一种特有的肃杀意味。
林文渊和林溪同时警觉地看向门口。燕子李早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后,手按在了腰间的分水刺上。
“谁?”林文渊沉声问道。
“皇城司,奉旨传召。”门外传来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
林文渊瞳孔微缩,与林溪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来得太快了!
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两个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狭长雁翎刀、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汉子。他们并未进门,为首一人亮出一面黑沉沉的玄铁腰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狴犴兽首。
“林修撰,林姑娘,陛下口谕,即刻宣召二位入宫觐见。马车已在巷口等候。”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民女)领旨。”林文渊和林溪躬身应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乾清宫,御书房。
与外界的寒冷喧嚣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如春,弥漫着一股清冽悠远的檀香气息。巨大的紫铜鎏金炭盆无声地散发着融融暖意。光线略显昏暗,几盏造型古朴的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映照着紫檀木书案后那个端坐的身影。
昭明皇帝萧启元,并未穿着明黄的龙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只在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龙纹。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寒潭,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他正垂着眼睑,缓缓翻看着龙书案上一份墨迹未干的卷宗,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低沉而规律的“笃、笃”声。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敲在人的心上,带来无形的巨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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